“人犯段修岳，十二日夜里杀害无渡野县令，手段残忍，核查无误，现已招认，今由野城令下判决，判处人犯段修岳奴役之刑，发配良城溪停矿区服刑，终生为奴。”

段修岳清醒时唯一的印象，就是这段话。

这话像是对别人说的，可又分明像是对他说的。

段修岳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躺在泥泞的土地里，满地都是肮脏潮湿的稻草，一股陈年腐鼠烂尸的味道涌进鼻腔，他差点吐出来。

可惜胃里空空如也，他呕了几次，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囚衣已经被鲜血染透，被抽烂的碎口子里露出狰狞的鞭伤，右肩头上用烧红的烙铁，烙了个“野”

字。

段修岳浑身无力，悲催地想，他不应该是个江湖侠客吗？怎么就沦为阶下囚了？

盛松，你骗我，我要回去，太疼了！

段修岳欲哭无泪，心里大喊着醒过来醒过来，我不要继续下去了，梦蝶计划成功了，我不追女神了，让我回家吧……

段修岳只醒来一段短暂的时间，随后又昏过去了，他以为醒来就会回到游戏中心，可是没想到，他睡了三天，醒了三次，仍然没有回去。

第四天一大早，狱卒敲响牢门，给每个犯人放了一个窝窝头和一碗菜粥，段修岳饿得虚脱，也顾不得那菜粥有股馊味，一口气全吞到肚子里去了。

他养了四天，吃完了饭有了力气，他才清楚地看见自己这具身体伤得有多重，几乎是个血葫芦了。

过了一会儿，狱卒打开牢门，将所有的犯人全都拴好铁链推了出去，段修岳迷茫地跟着其他犯人出了监牢，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外面的模样。

天色昏暗，土地干燥，低矮的黄土建筑被风一吹，就是漫天的扬沙，街面行人全都用围巾围着口鼻，看不清面孔。

狱卒清点了所有的犯人，确认没有遗漏，之后用绳索将他们绑在一起，十人一串，一共四串，队伍里还有女囚。

段修岳前面的人头发花白，身子佝偻，后面是个年轻男人，一脸凶相，左眉上刻了一个“奴”

字，段修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头上，果然也摸到了些类似血痂一样手感的东西。

他问那一脸凶相的哥儿们，“你是哪个部门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状若痴傻地低下眼，段修岳又问：“我是游戏中心的，从梦蝶计划里来的，你是从哪……啊！”

段修岳后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那鞭子仿佛直接抽在他神经末梢上，疼得骨头缝里都打颤，狱卒朝他怒吼：“转过去，不许讲话！”

段修岳顾不得疼，一把抓住那狱卒就道：“兄弟，我是梦蝶计划的实验员，我怎么才能回去啊？”

那狱卒一双眼睛瞪溜圆，又在段修岳后背上狠狠甩了两鞭子，“告诉你不许讲话，找打吗？”

段修岳被打得收回手，缩着脖子转了过去，不敢再乱讲话，心里犯起了嘀咕，梦蝶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才能回去呀？

林把头摘下护目镜，用手巾擦了擦琉璃镜面上的黄沙，往地上啐了一口含沙的吐沫，紧拧的眉头表明他此刻非常烦躁。

新上职的差役很有眼色，连忙走到他身边帮他扫了扫膝头的黄土，同时问他：“把头，我们这一趟得走多久？”

林把头将擦干净的护目镜带回脸上，抓了一把花白的头发，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和沧桑，一双苍老的眼睛透过护目镜看向昏黄的天空，一开口，嗓子里像挟着一把沙，十分沙哑，“天好的话，两个月，天不好，那就难说了。”

他解下腰间小壶喝了口酒，酒水洇湿了他那龟裂的双唇，小嘬一口后，珍惜地把酒壶塞好，又舔了舔嘴唇，这回却呸地啐了一口，无可奈何道：“无渡野这个鬼地方，一年四季风沙不停，整个野城，十之六七都是沙漠，这风这么大，无渡野迟早被沙漠吞没。”

小差役挺天真地问：“把头，溪停县不也有沙漠吗，溪停矿区东面和北面都是沙漠。”

这差役年纪很小，第一次押送人犯，他自幼生活在野城，听说大宁国整个东北地区全是沙漠，林把头这么一叹息，他就觉得只有野城是沙漠。

林把头在差役头上揉了一把，“是啊，这操｜｜蛋的地方。”

一个狱卒跑到林把头跟前，抱拳道：“把头，所有奴隶已经整装待发。”

“好。”

林把头把酒壶在腰间系好，从骆驼车上跳下来，板车颠簸，嘎吱响了几声，驼铃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当声，空旷辽远。

他将手巾在腿上甩了两下，抖掉了蓬松的沙尘，随后系在口鼻上，扬鞭一喊：“出发！”

差役们握住刀，鞭子狠狠抽打在四串奴隶身上，异口同声呼喝起来，“出发！”

奴隶们被拴住镣铐，脚步好像也被拴在了一起，不约而同地抬起脚，麻木不仁地踏上了他们的服刑之路。

段修岳像其他所有奴隶一样，囚衣破烂，光着脚，好在地上都是黄沙，即使光着脚走也感觉不到疼。

只是身上的伤还没好，手腕也被镣铐磨得生疼，但是他不能停下，一旦走慢了，就会被随行的差役赏一鞭子，为了不伤上加伤，他只能缩起尾巴当乖兔子。

这一日跋涉，直到天黑方才停下来，差役挖坑烧火，用一口大锅煮了一大锅的粥，每人一碗。

段修岳数了数粥里的米粒，好家伙，三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