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明收到剧本，迟迟没给叶深回复。

那些天他想起很多事，当年拍毕业创作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一些早已沉下去的心思悄然泛起。

所以当天听到叶深说，要把这个剧本交给何时的时候，心底顿时烧起一股烦躁。

但他没有当场否定，只是皱着眉头，尽量委婉地提出：

“你没有其他导演推荐吗？主流一点的，争议不那么大的。”

叶深第一时间就明白老友的意思，一时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的剧本里有许多空白。”

高黎明不解。

叶深又重复了一遍：“里面有太多空白，需要有人填补。”

“写满不就完了？让人也好拍，当年……”

高黎明突然停下来，他看到叶深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怎么了？”

叶深摇摇头：“没什么。”

当年那个35分钟的剧本，叶深写完了20分钟，看上去却只有十几分钟的样子，那里面有太多留给导演的空间。

高黎明并没留意到那些留白，或者说，留意到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并非叶深有意空白，而是他浸淫文字，深知语言的局限。

无论是哪个民族的语言，用来描述画面总是抽象而干涩，文本本身甚至会成为叙述的束缚，描述越复杂，桎梏就越多，只有想象力是丰润而灵动的。

何时和殷于野能填满他的空白，那些意犹未尽和话外之音，只有他们才能听懂，并给予回应。

这不是高黎明的错，所以叶深不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前者却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导演？你也是有基础的。”

叶深笑了笑，坦率道：“我的所有能力都只限于文字的维度，一旦换成画面，我就缺少想象力，何时在广度上要做得更好。

在角色的塑造上，我也做不到殷于野的深度，年龄和阅历造成不少隔阂，没法像年轻人一样心态柔软，开放包容。”

高黎明终于知道，他无法说服叶深，那些泛起的心思还没曾被挑破，就黯然沉回谷底。

如果叶深都不能执导，自己就更没有可能。

电影的前期工作在一种异常压抑的气氛中进行。

尽管有叶深从中调和，高黎明与何时之间还是存在某些无法摆到台面上的龃龉。

比如何时提出的方案，经常被高黎明以预算不足驳回，而高黎明给出的替代方案，何时心中又带着不屑。

殷于野暂时起不到作用，常感到自责，他不止一次设想，自己如果有能力解决资金，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样纠结？

多数时候，叶深都站在何时这一边，高黎明在公开场合总是退让，然后拼命去争取资金。

只是无人的时候，他常常要面对自己心中难言的落寞和嫉妒。

叶深全看在眼里，他捏着他的肩膀，所有话语都融在那让人疼痛的力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