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轻巧地挥挥袖子，衣袖遮住了她的视线，目光所及，只剩下银线勾勒的银杏暗纹，“孔兄托我……”

他话说一半，却卡在了喉咙里。

如今再提孔松曦，予二人而言，都不过是徒增悲伤。

孔松曦下山前命他下咒，发誓此生绝不背叛孔氏，发誓尽全力护孔松月周全。

他一一照做。

尽管雪隐道人常说，孔松曦把他调养成了一条狗，枉费了他一身仙骨神脉，竟如此对他听之任之，没有半分傲气。

他不以为然。

听之任之又何妨，孔家兄妹救他一命，早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二重要的人，就算一辈子当他们的一条狗，他也甘之如饴。

孔松月耳边风声呼啸，天上雷云已经淡去，她有千言万语想问梁川，话到嘴边，只剩半声叹息。

她一口气叹掉了半个月的疲惫，也叹掉了对兄长死讯的猜疑。

兄长无疑是死了，不然，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就应该是孔松曦，而非梁川了。

兄长一死，她该何去何从还未有定数。

半个月来，支撑她抗下来的，不过是心中对兄长担忧，可她逃了出来，兄长却再也不需要她的关怀了。

人死如灯灭，魂散即烟飞。

茫茫大周，她蓦然成了孤身一人。

她的心绪，梁川尽收眼中，他不求孔松月能把自己当作兄长的替代，他的份量远远不配，只要能留守在姑娘身边，已经是万分感激。

他修长的手指覆上了孔松月的双眼，“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孔松月木木地点头，不疑有他。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面，兄长、师父和梁川是永远可以信任的人，无论何时。

或许是因为她对兄长的信任远胜一切，而梁川是兄长带回来的，所以她对梁川也从不吝啬信任。

她已经无力思考，无力发问，向后一倒，窝在了梁川怀里。

无论何时，她都会一次次沦陷在梁川的温情脉脉中。

梁川覆在她脸上的手掌，温而不热，如水亦如他，从来都让人舒适。

她听见梁川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二人浮空了一瞬。

待风声停歇，梁川移开手掌时，她已经置身在了一扇推光朱漆大门之后。

梁川天生仙骨神脉，从师于雪隐道人，更青出于蓝，孔松月猜，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仙班。

如此小技，对他不过尔尔。

她挣开梁川的手，兀自在小院里出神。

这处院落小巧玲珑，没有假山百花的雕饰，却有一整座筝揺山作幕布。

大周人常言筝摇胜绝，风色无极，天光绚美，有仙境之态，只可惜赴山如求道，难之极也。

孔松月对这样的赞誉无法感同身受，她天天待在山里，早看腻了，整日只盼望下山透透人气，闻闻人烟。

直到一别半个月，她才猛然想明白了那声赞誉。

小院红墙翠瓦，石桌木凳，朱漆花板。

一样一式，全是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