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雪未销，大雪阻了交通四处的去路。

宁宸宫四面环山水，虽是极天然的壁障，却也难于疏通道路，今冬能否挥师北上，江左朝臣心中即便有万般理智，却仍如雪片般递上折子，极力噪鼓尽早光复旧土。

李澹登大统那日，临安雪满西山。

他在众臣工的注视下，拾千级而上，登临桂觉山，以祭天地。

“比起那日躬身于天地社稷，回首于绝顶见群臣俯首，朕更喜欢老师赠我的这枚冠仪之礼。”

李澹拾起那枚印信，书仪是鲜有人在用的鸟虫文，甚是清峻昳丽。

篆刀之下，如临春波。

“不过这书道不像是老师您惯习的魏碑？”

“我不过借花献佛，那是你小舅父晋殿中侍御史时兴起，亲刻一枚印信以克己，这小字正是他的手书。”

男子与李澹仍如师生之谊，对坐于隐园书房中。

“渊澄取映”

。

李澹默念，只觉齿隙生香。

“我想，此时转赠于陛下，以示劝勉，是再好不过了。”

男子容色和煦，正手书为李澹备好的手帖。

落款的位置，留给了窦初云的那枚印信。

“陛下需谨记，作明镜碧潭，无藏垢于世。”

李澹一时默然。

渊澄一世的小舅父，刑于诏狱那日，其心何昭？

“雪霁后我便会返程，家中事务繁多，陛下如今也已亲躬政事，草民已没有什么能再授予陛下。”

“老师，就要走了么？有一事，朕从未听您提起，亦不敢过问，今日谈及窦氏一门，当年小舅父究竟与您有何渊源，能让您不惜一切也愿受托······扶持朕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修竹一般的男子慨然一叹，转而又盈出星点笑意。

“这实在是甚久远的一桩旧事了。”

“那时陇东州县的义仓失窃，草民的父母恰过路，被循吏抓入县衙以盗窃之名交予正巡视到陇东的监察御史以抵罪。

我父母作供述时已是剜舌失语之人，昭理不得，含冤而死。

草民孤身守孝三年，小窦大人正在巡查司使任上，过陇县时见我一个清癯枯槁之人宿于旷野，便走近。

我不愿攀谈，他便只是与我同坐于庐篷之下，手谈一局。

那时州县想命我一个执卷之人随便填上个循吏的位置以封缄吾口，我不愿受此折辱，便请辞，守孝三年，不分晦明，直至遇见小窦大人后，他在邻间知悉我家中境况，不日便推举我至州府，亲荐入仕。

我竟有能明言抱负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