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暖气的村子里其实很冷，但对几天前的引淑来说，一件能遮住身体的衣服已经是难得的温暖，何况是这样厚实的毛呢外套和棉裤，这样干净结实的屋子和这样温暖还没有烟气的火炉。

本来以为这样已经足够暖和，可女人温温热热的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让他常年冰凉的身体也变得温热起来，和孩子一样爱撒娇的，却和孩子不一样。

至少抱着妮妮的时候，他的身体可不会有这种感觉。

一个死了女人的寡夫，独自带着幼儿住在毫无安全保障的牛棚，每逢夜晚则更是危险艰难，这也是村里那些人如此放肆欺他的原因之一，如若不是前妻族亲尚在，他又是生了女儿多少有点依仗的，恐怕早就失了清白，人人唾骂。

当然，这世上不缺大胆的恶徒，也不缺被逼到绝境红了眼咬人的兔子，如果只靠那些莫须有的依仗，是无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护自己和孩子的。

如果知道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些疯事，看到他歇斯底里的泼夫模样，大概她会被吓到的吧，这样温柔平和的女人，一看就是在爱意与托举之下滋养而出，应该是没见过那些腌臜事。

她和他完全不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考虑的事情也完全不同。

即便是没有必须要完成的生女任务，没有既定的妻夫关系，可在他的心里，从带着女儿来到胡家都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是她的人了。

而她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在她的眼里，他是个没有攻击性的男人，所以才会这么安心的在他身边熟睡，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便是心里涌上那种龌龊的想法，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行动，只是这么沉默地拥着送上门来的她，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只用心体会这短暂的温暖。

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传统男人，连坦然面对基本的需求都做不到，又何况是和未建立婚姻关系的女性亲近，这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电视里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没用的上他来叫，她就自己摸索着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抱着人家小引淑不撒手，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没想到自己睡着后居然这么欺负人家老实人，惊的说不出话来，连连向他道歉。

引淑什么怪罪的话也没说，只冲她摇了摇头，微笑道：“要去放烟花了吧，我能一起吗？”

这么小到几乎不能称之为是要求的要求，她当然是直接点头同意了。

拿出抽屉里的打火机，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疑惑的回头，就看见那个瘦瘦高高像竹子一样的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仔细一看发现是没和以前一样刻意弯腰弓背，而是挺直了背站在原处，略有些期待的看向她。

她没多犹豫，走回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人一起出门了。

胡蝶啊胡蝶，你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了只是为了把他带出来，说试恋爱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但是你扪心自问，从决定把他带出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心里就没有半点私心吗？

胡蝶不敢回答自己，只是握紧了那人的手指，而他也给了恰到好处的回应，小心翼翼用红肿略轻些的无名指的指腹腹轻摩着她的手指边缘处。

也许不止是从决定带他出来的那一刻起动的私心，早在那阵夹杂着雪粒的西北风吹掉男人脸上的头巾时，她帮他系头巾，温热的指尖擦过他冰凉的面颊，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他是个漂亮的男人，但又不只是漂亮而已，一见钟情看到的不仅仅是外表，也包含了一个人的部分性格与品质。

说什么不喜欢像父亲那样柔弱的男人，其实只是嘴硬罢了，她早就不会因为同学的闲话就讨厌父亲了，也并不讨厌看上去就柔柔弱弱的他。

在院子里点燃引线后，拉着引淑迅速跑开站到阳台上，看着烟花炸开在天空中，千家万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仿若一场盛大的交响曲，半个天空都被点亮，挤满五彩的烟火。

“新年快乐，”

她笑着和他说祝福语，本想叫他的名字，但终究还是没叫出口。

“新年快乐。”

他轻声回复，还附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莲香，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她总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刚才从他怀里醒过来闻的就更分明了，那是一抹淡淡的幽香，很像夏夜的荷塘，莲香阵阵。

“是莲花啊，在我的身上闻到了这样的味道吗……喜欢，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

“嗯，新年快乐，莲香。”

“新年快乐。”

本来他也应该像她一样加上称呼，可他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自然不敢贸认，而直呼女人的名字，则更是无法无天，他还没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