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这句话不说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五条悟，其余人面上虽然保持平静，但心底都不约而同泛起了嘀咕。

不是觉得夏油杰话里的内容很离谱，而是改变咒术界这事，他们之前就在做了。

相比有组织有纪律的咒术师，目无纪法、不接受规则束缚的诅咒师群体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能聚集起像盘星教这么大个规模，还是多亏了夏油杰强大的号召力。

但夏油杰这种人物，几百年不出一个，因此在咒术界接近千年的历史中，诅咒师一直都是被咒术师方的首领压着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为什么会有诅咒师这个群体存在，除了一些天生邪恶的家伙，其实有不少人是在咒术师的阵营中活不下去，才跳转过来的。

人类血统里天然就有崇尚秩序、维护团体的基因，这是从上万年的激烈演化中抉择出来的，代代相传，才形成了如今井然有序、牢不可破的人类社会，谁也不是天生就不爱守规矩，要是不守规矩的人多了，那么一定是社会某个环节出问题了。

夏油杰这种反秩序反规则的人出现，其实也是旧时代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

他身上有着进步的标签，但守着落后制度的人只看得见他的野蛮和反骨。

因此，一旦夏油杰这种集实力、理想、个人魅力于一身，同时又是平民出身，与高层天然对立的叛逆者出现在阶层固化严重的咒术界，那么必然会成为那一小撮觉醒了逆反意识的诅咒师群体趋之若鹜追捧的对象。

可惜的是，夏油杰也失败了。

特级诅咒师倾尽全力对整个世界击打出的一拳，反倒成了咒术师方眼中的笑话。

他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给咒术界和普通人社会带来前所未有的震动，但震动一过，除了一地鸡毛，什么也没改变。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这十几个落魄诅咒师面前。

要么离开，脱离咒术界，当回普通人，或者远走他国，从此与咒术界一刀两断。

要么留下，继续做通缉榜上的在逃诅咒师，或者跟随夏油杰一起加入五条悟阵营，继续搞事，生命不息，抗争不止。

前者让他们自由，后者，提供了一条尽管艰难，却可以让他们继续饯行理想的路，区别不过是领导者从夏油杰换成五条悟。

但是，跟着五条悟就能破除咒术界的陈腐，改变底层咒术师的现状吗？

有人暗自纳闷，也有人直接问出来了。

夏油杰正准备回答，忽然感觉左边肩膀压下来一个重量，白发教师把尖尖的下巴嵌在他脖根与肩膀连接的凹陷处，脸凑得很近，脑袋挨着夏油杰，几乎扣不出一丝缝儿，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将男人搭在脖子边的几缕黑色长发吹了起来。

是一个亲密到有些暧昧的姿势。

五条悟就维持着这么个姿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提出问题的那个年轻人：“喂，你这家伙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跟杰，可是不一样的哦。”

旁边有个热源贴着让边界意识很强的夏油杰极其别扭，尤其是，这个热源来自五条悟，这个距离也近得有点儿突破他心理防线了。

夏油杰下意识往后避了避，然而他脖子一动，就被一个手掌截住了，白发教师不知什么时候把另一只手也搭到他右边肩膀上了，五根手指张开，轻轻搁在他脖子边上。

五条悟那意思很明显了，不许动。

行吧，不动就不动。

夏油杰压下心里那点不正常的紧张，正襟危坐，任由五条悟跟个大章鱼似的盘自己身上。

那提出质疑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一身潮流运动套装，夏油杰对他有点印象，是米格尔下属，实力不错，平时集会表现比较积极，对咒术界高层的动向尤其敏感，喜欢动不动就批判这批判那的一个青年，简称愤青。

“恕我直言，五条大人除了最强的名声，还做出过什么成就吗？您平时就在学校教书吧，请问您教出过哪些有影响力的学生？您出身御三家，请问您在高层有话语权吗——注意，我说的话语权，是指您能参与到高层的对话中，并且有决策权。

您有改革咒术界的想法，那么首先，您有没有为普通咒术师争取过什么福利？”

“以及最重要的，教主大人曾经带领我们反抗总监部，您反抗过总监部吗？”

一个个问题被接连抛出，大概这堆疑问在他肚子里憋了挺久，此时一口气倒出来气都不带喘的。

五条悟思索了一下，说：“真是抱歉啊，你说的这些，我现在基本还办不到。”

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失望，仿佛在说，这个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强也不过如此嘛。

“噗。”

五条悟忍不住喷出一声笑。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年轻人的质疑，而是转向夏油杰，龇牙笑着：“诶，杰，你这个下属挺有意思的，我能逗一下吗？”

夏油杰暼他一眼秒懂了——这五条悟当最强当惯了，好久没有人敢当着他面质疑他，这不有个愣头青撞上来，让人觉得分外新鲜，就像一只胆大包天的小仓鼠跑到大猫面前来指指点点，大猫不会感到生气，但会亮爪子戏弄它。

夏油杰皱一下眉，不想打扰他兴致，就叮嘱：“别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