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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灏久久不得沈氏回书,终于不得不信其变节以求高迁是自所为之,大为痛心,向人言道:昔有嵇康与山巨源绝交1,今有我谢灏与沈严真断义;德操不能坚者,虽廿载交情,亦可舍也!
又作赋刺沈曰:洞庭波兮漪沦,羽衣降兮凡尘。
朱顶兮白颈,善窈窕兮性贞。
沅芷馨兮生江渚,乐忘反兮迷津。
……日与处兮雉鸡群,忘翱翔兮不入云。
一旦堕兮矰缴,空悲鸣兮日曛曛。
……胫污潦淖,身陷笼樊。
遑遑兮悔不远举,念邈茫兮昆仑。
今怨尤兮将奈何,万里寄兮此愁魂。
这一篇《哀鹤赋》还不待驿寄了来,就已传到元鹤耳中;他只甚么也不曾说——这些时日的逆来顺受,仿佛已将他弄得麻痹了。
而外人不知,其实他心中甚或还有些隐秘的欢喜的:谢灏言辞之间似总有意无意地为他开脱,将他的失节归咎于尘俗之浸淫、滓垢之污玷,而仍不愿真的信他原就是恁般的人。
他太息一声:复清情深若此,我却负心忘恩,日后相见,岂不愧死!
又过两日,终于收着谢灏的信,他方启开就掉落了一支被污泥涂抹得面目全非的鹤羽,飘飘然坠于地上。
沈得己侍立一旁,见此俯身拾了起来,递与父亲,问道:“谢世叔这是何意?”
他苦笑道:“鹤翎污矣!”
得己一下子明了;他这时却再禁不住落下酸泪,悲道:“复清性子刚直,素来看不惯攀附权贵之人;他又一向敬重我,如今我背弃于他,他心中有怨气且向我发出来便是,何必毁了这鹤翎呢——我本罪人,鹤其何辜!”
他在案前枯坐半宿,不能成寐,遂提笔复书与谢灏;谢灏拿着这信,却是恨恨地掷在一旁,强抑住了要看那熟悉的墨迹的心。
还是李娘子不忍心他再受熬煎,劝道:“沈司郎中是甚么样的人,司马应当比妾更清楚;他若是贪荣慕利之人,又怎会数年安于谪所,迁调之时郡人无不感念?妾想其中必有误会;何况,司马实则也割舍不下罢?”
谢灏垂首道:“娘子慧眼。”
她道:“那便还是看一看罢;要是真就此断了情谊,只怕沈司郎中也是日夜垂涕,再不能好的了。”
他颤着手,到底是将那信打开读了。
其中沈氏阐明心境,言其所为非为一人私利,但为修明政教、辅主惠民,若事功不成,将肉袒负荆,自请放逐;卒章又反复恳求谢氏勿要绝交,言语殷殷,情真意切,催人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