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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看官,故事讲至这里,莫说是听者,便是说话的也要下泪也。
杜少陵有诗云:“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5正写江山寥廓,人事渺茫,而至交不得相邻,衷肠无地倾诉。
这沈谢二人虽则相交十余载,结情七年整,却一向发乎情止乎礼,未始有甚轻浮举止,直待今夜才作鸳鸯交颈,又那堪将天涯地角,相去千里,难预归期,诚可叹矣!
但说翌日清晨,沈元鹤悠悠醒转,于半梦半醒之际,不自觉就往旁侧搭手,却甚么也摸索不着,猛然惊起;环顾房内,只见四壁之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分谢灏的影子?不禁双泪满腮,不能自持。
却忽听门外进来一人,语带怜惜道:“严真怎地又哭起来?”
他抬头一看,正是谢灏,反哭得愈发厉害,道:“我不见你,还以为你已抛我去了,连一句言语也不与我留;到底前夜方成就了露水姻缘,竟能这样无情!”
谢灏就忙坐在床头,将他拥住,有意顽笑道:“想我年少时候,最易动情感物,严真可还笑我来着;却不料自交往以来,竟也渐渐习染了我那爱哭的性子了。”
他嘴上便也不饶人,道:“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你在一块儿,自然不自知地学你了;想这几日,倒像是预先把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谢灏听了当然心疼,宽慰道:“这样也好,往后应再没有教严真悲涕的日子了。”
谢灏边为他披了衣裳,边道:“今日便教我为严真束发罢,我还不曾为你做过这事呢。”
他虽温顺地教其为己更衣,却总低面忍泪,愀然道:“这般情景,我哪还生得出打扮的心呢?”
谢灏则摇头道:“就权当教我记得你最清隽的模样罢——毕竟还不晓得以后有无这样的机会。”
便引他至铜镜前,为其梳栉;元鹤鬓边方生了星星白发,谢灏既痛且怜,懊丧万分,悄悄用青丝将那一缕白发掩匿住,然后束扎好了,再仔细包了幞头。
又自觉言语情态太过忧愁,便浅笑道:“阿龄且瞧:昨夜是花烛之夕,今晨复对镜梳洗,可还算得‘新婚燕尔’乎?”
而元鹤仍是悲不自胜,道:“便真算得,对着这样情状也该赋一首《新婚别》6了。”
谢灏闻之,亦是悯默不语。
天光已然大亮,他两个便一同用了饭;谢灏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来,向他道:“今晨起来,严真所以不见我在侧,原是我去翻找了些去年的芍药种来,一并盛在这袋儿里;远别在即,意欲遗君,聊作纪念尔。”
他便接过,这时面上泪痕初干,展颜道:“十一郎有心了;这芍药种,先是我送你的,后来生了叶发了花结了种,你又还我,也真是一件奇事了。”
谢灏亦温声道:“我离京后,你将这芍药也种在自己那里;睹物思人,就当见着我了。”
他道:“好,我定照做,才好日日见你。”
又垂眼瞥见谢灏腰间正系着那枚双鱼玉佩,伸手摩挲,动容道:“居然已是嘉治二十六年的旧物了;可不能只我想你,你亦得念我,在薛州这双鱼佩不可摘了,也教他人知道你谢复清原是许了人的。”
谢灏捉了他的手,笑道:“不成想阿龄竟也为我生妒了,我何其开心也!
然你是杞人之忧了:我既见识得当世最风流的人物,怎又瞧得上旁的甚么庸人俗辈呢?”
他却心想道:自己过了不惑之年,本是日趋老衰的,而谢灏尚值年壮,又不在身边,若是迷途知返,属意红粉,即便他竭力去争,想也是无力挽回郎心的;这时他早便忘了当年是如何自我开解,说甚么谢灏变心他也会不在意的,反而是潜自怨尤起来了。
看官,原来这沈氏果真是将他与谢灏实实地比作一双夫妇了,既如此,又怎忍见对方另结新欢呢?不过好在那谢灏真是个痴情种,卒是忠贞不渝,彼此间频频传寄雁素鱼笺,这才留下千百诗篇、一段佳话。
元鹤虽心底尚存忧虑,却不肯再流露半分,以免显得自己多心,不信谢灏为人似的;故回望道:“我亦如此;世人多矫情饰貌7,而复清独真性真情,莫之能胜,岂不最为钟爱于你?”
复将那锦袋置于袖中,红了脸颊道:“须臾就该到了动身的时候了,我且回去换身好衣裳来送你——昨夕这袍子教你抓得太皱,还不管不顾地就掷在地上,沾了尘土,着实不便见人的;况我也有物赠你,一并去取了来罢。”
谢灏不禁也是脸热;二人暂别少顷,且待饯别长亭。
赋诗惜别话说秋旻1苍茫,寒蝉凄切,沈元鹤、徐弼、崔思古及谢沃四人同来至京郊长亭,送别谢灏。
徐弼捧杯叹道:“复清看似平调,实是左迁,时运不济,谁不叹惋?只恨愚兄位卑言轻,不能有所裨益;但以浊酒一杯,聊慰失意之心。”
谢灏亦持酒道:“襄时兄情谊拳拳,灏心中感激;请同尽此杯。”
因是先后饮了。
思古则手把柳枝,近前一步,递与谢灏道:“长亭短亭,折柳赠别,原都取相留游子之意;然却会逢秋风萧瑟之月,草木覆霜之日,北雁南飞之时,固暗许盼归之愿,也不由令人疑心其不可得也。”
这崔思古本就是个易于愁感的人物,这时言至伤心处,已然咽泣起来;谢灏接了他手中柳枝,但见茎条萎黄、细叶枯槁,愈添了生离之悲,也不免慨怅道:“浮云游子,身不由己;宦游异乡,中心摇摇。
独在薛州,远离良朋,不晤好友,想是怎地寂寞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