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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听了一阵子,忽地有一进士高声道:“不如教娘子入席间来侍酒罢——这干听有甚意思?”
各人都不禁转头看去,一直低首不语的魏旷这时也抬起头来:原是一位身材孔硕、鼻额宽大的丁姓进士,此人出身地方豪贵,颇好逸乐,眼见着四十多岁了尚不能立业,才肯用些工夫,又使了些钱讨了个三甲;比之在座,自然算不得有学问,别人却都看他家里的面子,多让他几分。
这丁进士命那些小娘都散坐宴间,自己独使唤了尹都知伴坐。
丁进士向她道:“娘子貌美非常,好似巫山神女;今日一见,才知旧日乡郡中所遇妓子皆鄙陋不堪,不及娘子远甚。”
一面嘻嘻笑着,一面抓了她的玉手;又紧接道:“不知可否直唤娘子芳名?”
尹都知也不知曾遭过几许这样轻薄,早已是应对自若,佯羞道:“还只怕郎君嫌弃。”
丁进士哈哈笑道:“当然不嫌弃;但惜我不是楚王,不能与芳雨娘子遇于高唐。”
这话已然露骨近淫,旁边几位进士时有侧目;她心里虽厌恶,却仍柔顺含笑道:“芳雨身子轻贱,哪堪称甚么神女;郎君高才宏德,将来必是封侯拜相,倒是可比楚王。”
丁进士教她一番言语哄得开心,道:“好个京城的都知!
不但美绝,而且妙绝!”
他本就吃了酒,这会子便愈发大胆起来,把那纤纤素手摩挲个不住。
又随口问道:“芳雨娘子芳龄几何?”
并倒了一杯酒凑在她脸前,要她饮下。
芳雨本欲借此挣开那手掌,却苦于不敢用力,恐驳了这人面子,当众发起怒来,只好一手接过那酒,道:“奴今年整二十岁。”
言毕便要饮酒;然未曾料到那丁进士猛然将那酒盏掊落,扑碌碌在地上滚了几滚,酒液则泼在脸上,洇了胭脂,好不可怜模样。
丁进士怒道:“我说这手摸起来怎地这般粗糙,原是老了;想当初能有福分来陪我的都是十四五岁的雏莺7幼妓,这京城是没有人了么——”
虽则狼狈不堪,芳雨心中却暗暗冷笑:若他知晓自己这二十岁原也是扯谎,就不仅是泼了酒了事了;她抬袖擦了擦两腮,作呜咽状道:“奴这手是练琴磨的趼子,郎君不喜,奴给郎君赔礼。
至于年纪,比之众姊妹确实长些,故而妈妈也轻易不教我出来了;今日原是有郎君要听琴,才教奴领了这些姊妹来,好做个照应。”
众小娘见此情形,都是忿恨不已:这样蛮横无理的主顾不是没有,但都知并非一般妓乐,乃是行院里的班头,朝官夜宴、骚人流觞也不知去过多少,哪个不是作出些伪君子的模样来,何曾像今日这般公然受辱?几个坐得近些的,这时候也顾不上陪客,忙过来扶起都知;一女不平道:“郎君何必发这样大的气!
姊姊在教坊也是有头脸的人物。”
丁进士鼻哼一声,斥道:“有头脸?在座都是新科进士,哪个不比你们这群乐户的命贵?”
还是那做东的进士觉着着实不雅,起身打了圆场,教丁进士先且息怒,又向尹都知赔礼,遣众女回去。
魏旷在旁冷眼相观,至终未发一言,却忆起少时在乡学里教富家子欺侮的事来。
他读书素来用功,诗赋文章做得又好,先生难免偏爱,因而招致嫉妒,平日里多有受欺;因那些人家中豪富,先生也管教不得,只好忍气吞声——这便更教他只想出人头地,居高位,耀门楣,再不为人下之人。
然惜他并未因此怀悯人伤类之心,但知己苦为苦,而不知人苦为苦,境界下矣。
正是:将致青云每自喜,那管他人陷淤泥。
花种作证话说芳雨自用帕子擦拭了脸面,与诸姊妹出了云上楼来;有一小娘气恼道:“那厮兀的不曾挨了打杀,欺得姊姊恁地丢丑1。”
众女纷纷附和;她却摇头道:“休说这样话,教人听去,他如何且不论,先罚你吃苦头;都只当没这回子事便罢了。
——你我沦落风尘,受侮原也是常事。”
那小娘仍道:“姊姊做了多少年的都知,谁个不敬两分?”
她却挽了这小娘的手来,苦笑道:“都知却又算个甚么东西?人家面上客气,咱们可不得当真。”
又一小娘叹道:“可惜姊姊至今没遇见个知心的人,接你出去享福;但羡晴兰姊姊好福气。”
她便笑道:“自古男子多负心,你难不成还不知么?晴兰确是好命,只盼她从今顺遂;我虽福薄,这多年也攒下了,有一日自赎出去,少了我回护,你们这几个丫头须得彼此扶将。”
这小娘便问:“姊姊待往哪里去?”
她举手扶了自己那插花云鬓,笑道:“便剪了这万根烦恼丝,到庵里做姑子2去!”
这话教众女俱是一惊,出言阻拦,更有年岁小的这时已急得掉泪;芳雨却只道:“若哪个有良心的想我,到庵里拜佛上香也就是了,何必在当街哭哭啼啼的,不成个样子。”
原来她铁了心要出家清修,以自脱于红尘;旁人见劝不得,只好簇拥紧了她,缓缓回教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