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云闲第一次用“残忍”

这个词去形容程楠，程楠留下的遗物实在不算多，他的父母肯定都要拿走，剩给安云闲的大概只有她送的高跟鞋和这封遗书。

纸张易碎，鞋不常穿，余生我该怎样去怀念你？

安云闲已经不敢去看程楠父母的反应了，原以为可以好起来，谁知深渊就在前面凝视他们，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来了个迎头痛击。

程楠对安云闲的信任使得她在这时成为这对备受磋磨的夫妻的依靠，她把程母抱在怀里，极尽所能去用寡淡的语言安慰她，“阿姨，楠楠她没有死，只要我们都还记得她，她就永远不会死。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她不是喜欢白玉兰吗？我们在老家的院子种一些，这样每年花开的时候她就会回来看我们的，她那么心软，一定会回来的。”

程母伏在她的怀里，无力的被托着，对亲如女儿的安云闲没有保持距离感，把已经快哭干的眼泪尽数抹在安云闲的肩膀上，她哽咽道“是……她最喜欢白玉兰了，之前回老家的时候就说过想种一颗这样的树，我……我现在就去买种子，这样她就会回来了……”

安云闲对程父说“叔叔，如果您信任我的话，就把后续其他事情全交给我吧，您和阿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好身体，不要让楠楠担心。”

程楠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也只有这样说，才能动摇他们的心。

安云闲也没有多大，但在大事面前，她总是能表现出成熟的一面，她总能给别人一种可靠的感觉，让人在依靠她的同时，忘了她自己也是需要一个依靠的。

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流言不仅没有因为当事人的死亡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已经是人力不可阻止的地步。

没有人有能力去阻止，只能在痛苦和无奈中用可怜的固执去缅怀曾经备受夸赞的女孩。

毫不关己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程楠像春天的一阵微风，在这世间吹过一阵，拂过某些人的脸庞后便走了，除了被她抚过脸庞的人，没有人在意她。

没过多久二中的讨论中心就又换成了别人，至于是谁安云闲并没有去管，她沉浸在学习和画画里，试图用这种方式去淡化痛苦，可是每次看到程家夫妻苍老憔悴的脸，难过都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嘲笑她的幼稚。

时间会淡化一切，冬去春来，玉兰花开，程楠仿佛还坐在安云闲的前面，仿佛在这依旧寒冷的天气里还是穿着她爱的裙子，但她的五官还是变得模糊，细节还是变得分不清对错。

晴天的时候，安云闲手拿着刚买的花和提着一个袋子一个人来到程楠的墓前，程楠墓前东西很丰富，一看就是有人常来。

安云闲把玉兰花放在程楠墓前，看着她的照片道“哈喽，我又来了，你会嫌我烦吗？当然了，你嫌我烦我也会来，哈哈哈哈。”

安云闲把袋子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双高跟鞋，白色带闪，后跟处有纱丝做的蝴蝶结，是安云闲生日程楠送她的那一双。

安云闲把那双鞋换上，碎碎念道“穿着高跟鞋不好上山，我就拿袋子带过来再换了，我不会穿高跟鞋，你知道的，要是走不稳路，你可不要笑我。”

“你说你买这么高的跟干嘛，我什么实力你不知道呀？要是以后穿出去了在别人面前摔个狗吃屎，我就怪你了啊。”

“你说你想看我穿这双鞋的样子，之前只给你看过照片，现在才有机会给你看看现实的样子，怎么样，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太淑女了吧，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气质，倒是挺符合你的，你穿着肯定比我适合多了。”

“嗐，这半天光顾着嫌弃了，忘了正事儿。

你爸妈现在回老家去了，工作也辞了，生活嘛没有以前那么忙碌了，每天就是种菜养猪养鸡什么的，日子挺悠闲。

他们还在院里种了一颗白玉兰，现在正是花开的时候，你要记得过去看看，顺便吹落一些花瓣下来，让他们知道你来了。”

安云闲穿不习惯高跟鞋，但她没有脱下来，脚站痛了便盘腿坐在程楠墓前的地上，这对比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诡异，不过这里没有人在乎。

安云闲用袖子把程楠的照片擦干净，陪着她聊天“我自己的话呢~在江听眠的努力下我的文化课有所进步，已经比你之前考的还要高了，厉害吧~不过还是和江听眠差远了，将来考和他一所学校的话不太可能，所以我打算考离他大学最近的美院，这个计划我还没有告诉他，但他应该能猜的到。”

“案子呢……还在处理，丁君晖……律师说他会被加重处罚，大概会判个十年左右吧，十年而已，出来也不过二十七岁，凭什么呢。”

天气还是偏冷，安云闲坐久了体温会逐渐下降，她双臂抱住膝，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就这么待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着照片笑道“好啦，我得走了，回去还得继续练习，高二这日子过的跟苦行僧似的。

我改天再来看你，记得想我。”

安云闲把鞋换成平底鞋，起身道“拜拜。”

这个地方又变得安静起来，只是在不够晒的日光下忽然起了一阵微风，从安云闲手指间穿过，流走，仿佛有什么在挽留她。

成堆的试卷和频繁的考试压的人喘不过来气，十班的孩子仿佛被抽走了精气，一下课就全趴桌上睡的不知白天黑夜。

江听眠看着最新的成绩排名，他自己就不用说了，稳坐第一，安云闲排名突进到了班级第七，年级第三十，进步不小。

江听眠又注意了一下郝景的，居然是班里第四十名，进步了十九名。

他会有这么大的进步江听眠其实不是很意外，因为在程楠出事以后，郝景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玩游戏，也很少会再出去帮小弟打架撑面子，他居然也开始了学习，用自己笨拙的方式。

安云闲之前看到他这副仿佛鬼上身的样子，问过他“你被夺舍了？”

郝景没学习多久就开始仰天长叹，道“放心，我还是你心爱的好兄弟。

我只是突然觉得好没意思，玩游戏没意思，打架没意思，睡觉也没意思，也只有学习能让我感觉到有点事儿做了。”

安云闲道“挺好，继续保持吧，说不定我们能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