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夜幕低垂，月上云梢，紧闭的病房门关不住年轻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走廊上路过的人忍不住透过门视窗往里瞟，就见短头发小个子的姑娘站在病床前发科打诨，旁边坐着个黑长发的女孩，背对着门看不清脸，身上却有种包容的沉静，无端地吸引人。

“在我们给出的第十三版方案他还不满意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回了句‘抱歉，我们的设计总是跟不上你的愚蠢那么富有创造力’*。”

Sally惟妙惟肖模仿着遇到的难缠客户，逗得林挚玉笑声连连：“然后呢？他怎么回你了？”

“他说，‘把你们老板叫来，我要让他开除你这个没素质的员工’。

我一听就乐了，跟他说‘不好意思，老板是我老爸，你啥时候被解雇了我都不可能被开除’。

然后他就嚷嚷着要退单，我转头就把定金转给他拉黑删除一条龙。”

听到这里，林挚玉又不免担心：“赶跑了客户你爸不会说你吗？”

“怎么可能不说！

他人还在医院呢，一个电话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说什么现在市场有多不景气，生意多不好做，他都是伏低做小才拉拢到的客户，我倒好，自己没本事还要装大爷，就差把败家子直接扣我头上。

最后没辙，我又带着礼当去上门赔罪了。

典型的口嗨一时爽，补救火葬场。”

Sally家是做家具生意的，她一毕业就进了自家公司。

今年她父亲身体出了些状况，公司很多事情都压在她身上。

林挚玉知道她每个当成段子来讲的事情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辛苦和酸楚。

她一边听着Sally口如悬河，一边也在默默观察图图的反应。

见她谈笑如常，偶尔也跟着吐槽两句烦人的同事，渐渐放下心来。

夜深了，图图清醒了一阵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林挚玉和Sally一起挤在另一张窄小的病床上，听空调时不时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吹出的凉风却不尽人意。

她侧躺着，望向轮廓模糊的窗户，清荡荡的月光透过窗帘下沿，勾勒出病房里多半线条冷硬的物件。

忽然身后热源靠近，Sally将头靠在她后背，小声道：“小玉对不起啊，我今天冲你发火了。

我以为你背着我们偷偷摸摸谈恋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才有点难过。”

好朋友之间便是这样，意见不合时吵得比谁都凶，可一旦把话说开，那些不愉快都会烟消云散。

“没关系，怪我没有早点把话说清楚。”

林挚玉握住Sally搭在她腰上的手。

Sally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看到你和陈总相熟，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既然你有这层关系，为什么不能在我加班到深夜，回家还要在各种音乐节和livehouse公众号上四处找登台机会的时候帮我一把……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对不起，可我就是太累了……”

直到这一刻，林挚玉才终于懂得Sally此前的种种较真，一时心底五味杂陈。

打一相识，热情外放的Sally像天生的领导者，让人不自觉想要依靠。

无论是在她们的友谊中，还是在万重山乐队里，她好像总是在主动承担，强势背后是不计回报的付出。

可没有谁天生就该照顾别人，更何况她跟自己一样也是才踏入社会不久的年轻小姑娘。

隔着薄薄的衣料，林挚玉感到后背Sally靠着的地方被一点点洇湿。

短短两天，Sally在她面前哭了两回，一滴一滴眼泪直流进她心里。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讲话，只是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Sally的手。

“这段时间我老在想，这样坚持下去还有没有意义……图图总在加班，你又要上班又要考编，叁野忙着他的工作室，我们连排练的时间都凑不出来……可我又怕，万一停下来，就真的泯然众人，真的再也没有理想了……”

Sally的声音断断续续，轻如羽毛，拂在林挚玉心头却像有千斤重。

是啊，去更大的舞台，唱歌给更多人听不是她一个人的理想，是让他们四个聚在一起的共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