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普通咒术师的个人信息全部透明化，他们的家人也被监视着，那他们岂不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年轻人听五条悟说了一通，得出这个结论，然而他脸上还有显而易见的疑惑——毕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被监视的咒术师本人不可能没察觉到，现代人十分强调隐私权，咒术师在成为咒术师前，也是现代人，他们不可能任由自己的信息被侵犯而毫无反应。

白发教师摸着下巴：“水深火热？诶，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

他想了想，抬手在半空划了个圆，“假如这是个被慢慢注入水的气球，你就生活在这个水球里，周围都是水，那你会察觉到水位正在慢慢升高么？”

他这么一说，年轻人顿时明白了。

意识形态的问题。

咒术师一直被鼓励牺牲，当自己连基本的生存权都要担心时，隐私权也就不算什么了。

五条悟问：“你上过咒高吧，你记得你在学校的第一堂课是什么？”

“额……好像是关于咒力的理论课？”

“不，我是说，你第一次踏入学校的时候。”

年轻人想了想，想起来了。

每个小咒术师第一次入学时，总会先被询问当咒术师的衷心，就像普通大学生面试一家新公司时，总是被问到面试这个岗位的意义一样，这是一种考核，同时也是正论的初步灌输。

能接受正论的，通过。

不能接受正论的，继续质询，考核，直到接受为止。

正论在咒术界无处不在，它鼓励循规蹈矩，奉献自我，帮助弱小，甚至为弱小牺牲。

很正面，揪不出错处的一种论调，却没人觉得把这种价值观灌输给才15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对。

五条悟叹了口气，身体一靠，完全将自己的重量倚在夏油杰身上：“所以说啊，剥夺少年人的青春是最可恶的，小孩子只要跑跑跳跳笑笑闹闹就好了，干嘛要想那些生死对错的问题，你说是不是，杰。”

夏油杰沉默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教师毛绒绒的头发：“你说得对。”

当正论深入人心时，生活在水球里的人就会被水慢慢淹没。

千年来都是这样的，从入学测试，到被一个接一个任务塞满大脑以至没法思考，所有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同质化，神奇的是，大部分人不会认为自己的思想困住了，就这么认真努力，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万万没想到会杀出个夏油杰。

原本夏油杰也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但坏就坏在这个好孩子太爱较真了，也太在乎同伴的性命，当同伴巨大的牺牲压垮了他对正论的坚持，他意识到所谓的正论实际是一种剥削，于是他毅然决然叛逃了。

只有叛逃，才能逃脱被盘剥的命运。

年轻人听到这里已经有些着急了：“所以我们更应该聚集起想要反抗的人，去冲击那堆烂橘子，这样才能拯救水球里的人啊！”

五条悟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孩怎么听不懂人话，你们这么干，死路一条啦。”

得，敢情之前跟他讲的都白讲了。

不过其实也不怪这孩子，毕竟无论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曾经想过干脆把那群老橘子一刀切了，然而真要下手的时候，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咒术界的上位者煞费苦心花上千年时间给所有咒术师铸造的人身牢笼和思想牢笼，不是简简单单凭暴力就能打破的，更别说他们也差点陷入这个牢笼里。

夏油杰已经摔得头破血流，五条悟也囿于困境挣脱不得。

白发教师好声好气给他解释：“这么理解吧，你要真把这事干了，不成功是纯粹找死，成功了就是从外面把水球打破了，水哗啦啦撒一地，里面的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小孩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无论哪个走向都毫无希望：“左右都不对……难道我们一直坚持的都是错的？”

五条悟还要说话，夏油杰突然伸长胳膊，一把把他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