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家有个刻在基因里的奇特术式。

每个人临死前会看到与自己羁绊深重之人在未来某个事件的闪回片段。

2017年12月的平安夜。

原本准备迎接死亡的夏油杰，却在那个命定的节点降临之前，看到了他一生中最恐惧的画面。

＊

在夏油杰说出那句“我不想死”

之前，五条悟手指头那发拧成丝的赫几乎都快弹出去了。

五条悟险险收回致命招，甚至怀疑自己一时间耳背了，他问：“你说什么？”

半靠在墙根下，浑身血污的男人忽然抬头冲他微笑，说：“我确实讨厌这个世界，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悟，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的笑容诚恳而真挚，和三秒钟之前那个满脸生无可恋的男人判若两人。

五条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真的放过他了。

当五条悟把活的夏油杰交给家入硝子处理时，遇事向来处变不惊的医生禁不住露出了微微动容的表情。

“夏油？我还以为……”

白发男人摆摆手，打断她：“等会儿跟你解释，先给他治疗吧，他出血太多了。”

家入硝子这会儿还穿着整齐的工作服，私人诊疗室里却一个病号都没有，看起来就像专门等着谁一样。

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夏油杰，面部神情不自觉松弛下来，开始给他刷反转术式。

黑发男人一路很沉默，和每次打照面都必定揣着一张假笑皮的教主画风格外不同，五条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实话，他好久没见过夏油杰这副样子了，真要在记忆里扒拉，那得追溯到十年前，还没叛逃的高中生夏油杰陷入苦夏那段时间，五条悟对苦夏杰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张苦大仇深脸，跟现在27岁的夏油杰特别像。

这家伙，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五条悟内心略微烦躁，用皮鞋尖踹了踹桌角，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半蹲下，对面前正在接受治疗的黑发男人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容：“杰，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儿。”

家入硝子先替他回答了，“乙骨那大招也就断了他一条手臂，看起来血流得多，实际上屁事没有，对吧，夏油？”

断了一条手臂就仓皇逃窜，这听上去可真不像教主的作风。

五条悟挑着眉等他回答。

夏油杰没反驳，也没应声，活动了一下新长出来的手臂后，轻轻对医生说了一句谢谢。

家入硝子啧了一声，转身当着两人的面把摆放在无菌工作台上的解剖器具一一归置原位。

夏油杰瞧见了，忽然反应过来，家入硝子原本是在这里等着解刨他的。

“行了，这没我啥事就先走了，我还得去外面收拾烂摊子，解释等我忙完再说。”

百鬼夜行后最不缺的是伤者，最缺的是医护和有独立行动能力的后勤，夏油杰这次搞的大场面让咒监会被迫出动了所有在编咒术师，死亡人数虽然不多，但参与战役的战斗员几乎个个带伤，可以预计，这段时间后家入硝子的黑眼圈又得加重了。

“谢啦硝子~”

五条悟神色轻快地冲她的背影挥手。

家入硝子走后，五条悟直接一屁股坐到夏油杰对面，开门见山：“既然我把你带回来了，那我就有义务对你的后续处置负责，明天我会把你暂时关押进封印室，之后无论是接受调查，还是提讯审问，在对你的判决出来之前，一切流程你都得配合，该交代的交代，该认的罪得认。

以上全部，杰，你有异议吗？”

“没有，都听你的。”

夏油杰缓缓说。

五条悟眯着眼打量他，白炽灯光下，披头散发的男人脸色苍白得像鬼，尖尖的下巴衬得他异常消瘦。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六眼根本捕捉不到任何起伏，仿佛一切活人的情绪都被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了。

五条悟这辈子就没见夏油杰这么乖过。

忒乖了，乖得邪门。

心里那股疑惑和无名烦躁因为夏油杰奇怪的表现蹭蹭上涨，却碍于两人之间怪异静默的气氛不得不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