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刺史府门前，小厮前去通报，片刻后一位身着墨绿色圆领长袍的中年男人恭敬地走出府门来，男人端着手一路疾走，生怕怠慢了门口的贵客。

周澍客气地拱手，招呼道：“刘伯父，小侄代家父前来探望，一别数年，伯父近来可好？”

刘刺史赶紧回礼，甚至比周澍还放低了身姿，“多谢徐尚书记挂，下官一切安好，有劳贤侄走这一趟。”

“不劳烦，小侄本就是下荆州游玩，顺路罢了。”

刘刺史连连点头，将周澍迎进去，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孙九叶，没多在意，便随着人一同进府。

孙九叶见他点头哈腰的模样，还真对不住他这身打扮，去年相见时，见他爱护女儿，还以为他会是个好官，没想一年过去，人竟沦落至此，还与山匪勾结，想到这，孙九叶对他就没好脸色。

刘刺史一心都在周澍身上，也没闲心顾及孙九叶。

将二人请到偏厅，吩咐下人端上茶水点心。

孙九叶见偏厅挂着几幅年久画作，笔触不是出自名家，落款却是名人，一幅傲雪孤松图竟然生生被霜雪打弯了腰，枝叶伸展出去丝毫没有雪中坚韧的劲道，反倒只是生出枝节来避雪罢了。

刘刺史恭敬坐下，不像是与晚辈叙旧，倒像是与上司述职。

“贤侄来荆州游玩，何不知会一声，我好派人去接，贤侄这一路风尘仆仆，好生辛苦。”

“伯父说的哪里话，这一路也算

是赏花赏景，并不无聊，也没什么可辛苦的，只是在京城听闻荆州城的水深，适合泛舟游湖，小侄这便来看看。”

刘刺史正欲给周澍倒茶，一听这话，手上一抖，意识到失礼，忙说道：“荆江穿荆州城而过，荆州的水自然适合泛舟，贤侄若要泛舟，改日我差人带贤侄一同去，荆州的水不比京城，荆江水惊涛骇浪不比新月河平缓细流。”

周澍笑道：“‘荆江水阔烟波转，荆门路绕山葱蒨。

’荆江水阔，正好泛舟，江水越阔，舟越大才安稳，改日我租一艘船也好感受感受荆江水的惊涛骇浪。”

刘刺史陪笑道：“贤侄若喜欢，我即刻差人去雇一条船。”

周澍端起茶杯却不喝，只在手中把玩，“不必劳烦伯父，这两日我见江水翻滚，似有涨潮之势，小侄唯恐江水滔滔将船掀翻了。”

他说得再平静不过，刘刺史听来却心下忐忑，“贤侄说笑了，这还没到涨潮之时，荆江的水又怎会翻滚，即便是些风浪也不会打翻了船只。”

“伯父您看小侄像是在同您说笑吗？”

周澍收了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人就坐着便是不怒自威，这模样刘刺史见了也不由出了冷汗，虽说没见过徐尚书，但人家儿子来了定不会是小事。

“这，我明日便去江边看看。”

“不用明日了，父亲对于荆江的水很是在意，伯父您是知道的，父亲年老了，身为户部尚书力不

从心了，荆江的水远在千里之外，他老人家惦念便让我这做儿子的来看看，我看到了便是他老人家看到了，伯父明日就算见了荆江的水又能如何？”

他见周澍起身，身形忍不住一抖，“我身为荆州刺史，这荆江水有异常，没能及时告知贤侄是我的责任，等荆江水平静了，贤侄再泛舟江上也不迟。”

周澍见他如坐针毡的模样，瞥开眼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尽数倒在窗边的花盆之中，茶水渗进花土中还依旧冒着热气。

“伯父身为荆州刺史，一州之主罢了，父亲让小侄转告伯父上不可忘了天恩，下不可负了黎民，如今伯父可是两头辜负，一州之主的位置坐惯了便忘了上有天子，下有百姓。”

随着茶杯倾倒的声音，刘刺史扑通跪在地上，“这，徐尚书多虑了，下官时刻不敢忘却……”

“难道是家父冤枉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