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澍将卷宗放到一边，轻叹口气，说道：“兄长该对新月河浮尸一案有所耳闻，当时尸体只是肿胀，尚未腐烂，大理寺也请画师画像，却无一人认领，我原以为画像总有出入，直到两日前请她画像，她花了一日，将无从辨认的尸体画得完完整整，如此说，兄长可明白子熠的用意？”

周景缓缓点头，他明白却无法赞同，鬼笔的确有些本事，不过却不能因为她的本事入职。

“可子熠，你当明白自古没有女子入职大理寺的先例，别说大理寺，就是整个朝堂也无女子，你若让她入职，朝堂上你又该如何争辩？”

“无从争辩，”

周澍平静地喝茶，并没有为此懊恼，“我只做我认为有益的事，一个画师能为天下刑狱有益那便是对的事，无所谓男女。”

周景知道周澍的性子，周澍不苦恼的事，他却苦恼，“你呀，一心只在刑狱断案，朝堂之事你是一点不管，参你的折子都垒了人高了，也没见你为此辩护。”

周景看着周澍泰然处之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你呀！

你要请女画师，她既然有她的本事，我也不再劝了，只是除去她，你是否还有别的事苦恼？”

周澍没打算瞒他，“兄长，你可知鬼笔的父亲是何人？”

周景连鬼笔都不知道，更别谈鬼笔的父亲。

周澍看向窗外的枫树，风声呼啸，枫树也跟着打颤，枫叶

掉落，在他眼里像血一样。

“兄长可记得十五年前洛邑一战？”

周景怎么会不记得，十五年前的战役，如今朝堂上没人敢忘，不是因为战役本身有多残酷，而是战役带来的结果令人心颤。

“记得，十五年前洛邑一战，我军与西纪议和，大军在洛邑尚未班师回朝，洛邑便发了瘟疫，在洛邑的大军死伤大半，洛邑、锦州、瓜州，因瘟疫死伤无数，路皆病患，白骨弃市，就连……”

“就连我也是从洛邑逃到了凉州。”

那段日子对于周澍来说是地狱，满地都是垂死的人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伸手想要求生却没有办法，现在在朝堂上提起，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洛邑发瘟疫，遍及三州。

周景知道这段遭遇对于周澍的残忍，眼下提及绝不只是为了鬼笔，“鬼笔之父与洛邑之战有何关联？”

“鬼笔的父亲孙彬城我在洛邑见过，孙彬城号称神笔，能复原天下之宝，我记得当时他去了军营，之后便再没消息，此番鬼笔入京城，我想一定是有孙彬城的消息。”

“所以你认为孙彬城与洛邑一战有关联？”

周澍摇头，道：“我不确定，只是有很多事想不通，洛邑一战，我军实力两倍于西纪，最后却议和，当时的主帅回京之后辞去将军职位反调出新安到偏远梧州，若说其中毫无隐情，子熠无论如何不信。”

周景劝他：“

洛邑一战在朝中就是一根刺，你再疑惑也不能提及，凡事我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我望你慎之再慎。”

周澍的眸子暗下来，他知道这件事眼下还不是提及的时候，朝堂上人人都怕这根刺，怕伤到自己，又怕戳到别人，更怕的还是刺到天子。

周景知道他心里难受，对他说道：“今日鬼节，你不用当值，随我回家母亲亲手做了饭菜，你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尝尝了。”

周澍点头，“兄长先回，待我安排妥当一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