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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说她是个疯子——这两个字还是经由陆雪屏单方面美化过的评价,但他却不觉得孟妲无常得令人生厌。
在陆雪屏还未曾下山之际,他饮月餐星,与山巅飞禽走兽为伴。
当时会蹿进他屋子里的山兽,差不多就是这个德行。
有时候甜蜜地呜呜,竖起尾巴朝他跑来,咕嘟一声翻出肚皮撒娇;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突然弓起脊背,在他面前横着走,斜着眼神经地呜噜呜噜几声,突然扑上来咬他;有时候在他手里吃食,乖顺地吃两口,忽然凶性大发,在他手臂上撕出见骨的口子。
至于当他临帖行书之时,山兽躺在他的床榻之上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开始满屋子乱窜,飞檐走壁,踢盏撞柜子,与其他山兽扭打成一团。
陆雪屏也只是淡然地,在被打得满屋子乱飞的绒毛中,吹去落在纸面上的一绺,随后继续临帖。
待他临完字,再起身收拾狼藉一片的屋子,给那些打得乱七八糟的山兽疗伤,撒一把食......然后等着它们过两天继续打得鸡飞狗跳。
有时陆雪屏睡梦中一睁眼,会看见两只扭打的山兽从自己头顶飞过,将桌椅撞倒。
这是比较常见的情况,可以继续睡,而有时一睁眼,他正对上一只棕熊偌大的头颅。
棕熊眨巴着豆眼睛看他,他也看棕熊,想起来自己忘记在门外放果子,以至于棕熊推到了他的半面墙,破门而入。
这样的情况他就无法再睡,得起来补果子,修墙......以及躲避被放了鸽子的愤怒棕熊用屁股扇他。
还有一类野狗,倒是性子乖觉,喜欢用毛茸茸的头蹭他,只是不知为何,酷爱拆他的桌椅房门,床脚矮柜,满屋子啃得都是木屑。
而且还吃墨咽纸,不停尝试吞他的剑穗子。
许多个黑夜,陆雪屏都在丁零当啷的碎瓷声,野狗对着月的嚎叫声,山风从倒塌的半扇墙吹进来的呼啸声中,躺在被啃断了一只床脚的床上,安然入睡。
以及那想了一辈子修仙的凡人,也总是隔三岔五地往山上跑,要见仙,山路不通,他们便爬悬崖,一个个挂在云间崖上,好似风中飘摇的挂腊肉。
陆雪屏不仅得隔三岔五,将他们一一救下,还需好言相劝,武力震慑,递帕子擦眼泪,相送十八里直到被拽进那些人的村庄里降妖除魔。
顺便给村里的孩子看相诊骨,让大人死了送娃去修仙的心。
随后再推掉村民自以为隐晦递来的银两,告诉他们送钱也没用,收拾尾随他企图报仇的妖物,再劝退以死相逼要修仙的老百姓,给村头讨长生药不成,发癫举着斧头追着他砍的老光棍清清脑子。
最后回到山上,收拾一地的狼藉,喂山兽,把被啃断的床脚垫上,给熊补上果子。
总而言之,经验丰富的陆雪屏,对于各类心念百转的生灵接受程度非常之高。
他点点头:“好。”
孟妲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有些猝不及防,反而生出一丝警惕,问:“你瞧着也是岚燕城弟子,愿意来淌我这浑水?我听说你们岚燕城门内弟子,分外两派,一派拥立陈若为首,另一派么,则是想抱他大腿没抱上的。”
“陈若厌我,你不么?”
陆雪屏面上闪过一丝轻蔑:“我不在世俗因果中。”
他这句话没明着回答孟妲,但却透露出了更为深刻的意思,几乎直触到了摘页籍对孟妲启示的命运真相。
她没法探陆雪屏的气息,对其身份窥探一二。
不在因果中,单这五个字,便剔除了人,兽,鬼三类,但凡活物生灵,没有不在因果内的。
除了得道仙人,然而仙人只要前尘未尽,余孽不消,或者降世插手凡尘,也都无法避开因果二字。
他说自己不在因果,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她看不出来。
孟妲压根没多少修为,别说是陆雪屏这样的人,稍微境界高些的修士乔装一番,她都未必能探嗅出来。
在耳聪目明的修真界,她是眼瞎耳聋,非常凡人。
因此她才在绝境之中选择了人皮摘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