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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十五年,隆冬,青州城。
因昨夜那场瀌雪,房檐上积雪时有掉落,经行人一踩,以致街道满是泥泞。
江越清的家就在街道后面。
朝阳照在还未来得及拆除的灵堂棚顶,四周高挂的灵幡被风吹动。
江越清身着粗麻衣,如墨秀发用铁簪子簪住,跪在灵堂中央,目光一动不动,停留在前方桌案的牌位之上。
直至晌午时分,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阿清啊,你收拾收拾,天黑前搬出去吧。”
江富左右环视,很是满意,在心里盘算着,把屋子租赁出去,每个月能多两百文的收入。
江越清微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屋子是父亲江远的,即使父亲几天前病故,屋子也轮不到他江富接手。
“二叔,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我父亲的屋子。”
她从地上起身,与江富对立而战,语气坚定道。
一年前江远病重,十几年不闻不问的江富闻讯赶来,想要独占江远的屋子和铁匠铺,因为江远左腿患有残疾,几十年未成家且膝下无子女。
家产不拿白不拿。
但嘘寒问暖一番后,才得知江远十四年前捡了个孩子,言语间透露出要把家产全留给她的意向。
于是从时起,江富就开始谋划着怎样将家产占为己有。
“瞧你这话说的,二叔还没老糊涂,当然知道。”
说罢,江远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拍在案桌上,“你自己看吧。”
“阿清啊,你毕竟是捡来的,不报答我哥这些年的养育恩就算了,怎的还觊觎着他这点家产啊!”
说着,他佯装抹眼泪,跪坐在牌位前大哭起来。
“哥,你不值啊,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看他掏出房契的那一刻,江越清犹如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趔趄着扑向案桌,拿起房契反复观看。
父亲一生从事打铁,指骨关节比平常人要粗些,这手印确确实实是父亲的,房契是真的。
江越清若五雷轰顶呆愣住,回想起父亲弥留之际叫她把铁匠铺的家伙什儿当了,再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不要打铁,太累了。
甚至为了不让她触霉头,父亲甚至不顾病危偷偷跑到后山,隔天江越清才找到他僵冷的遗体,将其背回来。
她虽是捡回来的,但江远却视其为己出,从小愣是没让她挨饿受冻,还拿出去为数不多的积蓄央求私塾先生,破例让江越清听学。
就是这么个心地善良的小老头,生前老天没让他过过好日子,在他死后,江越清却连他唯一的栖身之所也守不住。
江越清顿感悲从中来,但她紧紧咬住下嘴唇,父亲曾说过,做人,绝不能在坏人面前示弱。
所以,即便她此刻悲愤交加,也绝不露出一丁点的怯懦。
见少女哑口无言,面容悲切,江富眼底掩饰不住的得意。
没错,房契过户是他在其中动了手脚,谁让江远大字不识一个呢,到死都以为自己签的是将遗产全部留给养女的协议。
“阿清啊,你既不是我哥亲生的,又非男丁,本就与继承无关,更不该继续留在江家。”
江富假惺惺关切,“二叔也是为你好啊。”
“但你若实在无处可去,邻镇的王掌柜家还缺个媳妇儿,他儿子虽痴傻,可家境不错,你嫁过去只需相夫教子,就能享一辈子清福呢。”
江越清并未搭理,只是冷冷盯着他,暗自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要将父亲的屋子拿回来,不至于让他在每年七月半时找不到回家的路。
江富斜睨着她,心里不免泛毛,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可今日的眼神却如此阴冷。
为必免夜长梦多,他不再装样子,露出贪婪的嘴脸,催促江越清赶紧收拾包袱离开。
至于那破铁匠铺是江远租来的,租期一个月后将至,那堆工具也买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给江越清,省得之后贻人口实,说他冷血无情。
“对了,我哥那破铁匠铺子里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富寸步不离跟在江越清身后,生怕她多带走东西。
江越清低头不语,进了屋子开始收拾,最终只带走些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