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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仿佛是在不知不觉间那个抱着苹果树死活不肯起来的人,他那乱唱的声音渐渐的变小了,到了最后伏在树身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宗伦见状微微一笑,把那本《农村果树栽植技术指导》轻轻递到那个人的脚下。
园子里静悄悄地,草丛里的小虫爬行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偶尔有几只贪吃的雀鸟从果树的顶端一掠而过。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直到日头西斜落下长长的影子,那人终于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把那本书抓在了手里。
头却压得低低地,开始以一种极度压抑地声音哭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刘大树背脊上开始渗出冷汗。
他活了四十年,平生也算见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现眼下正发生的这件事却与自己息息相关。
那是怎样一种哀嚎啊,虽然极低,但是却像是深林里的野兽受伤时发出的嘶吼。
饱含了孤独和愤怒,让闻者胆战心惊。
刘大树再蠢现在也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确实不是疯子,一个不是疯子的人让自家两代人关了七八年,整个人生最最精华的年代兴许都耗费在这块地头了。
想到人家背后那些隐约的大人物,是否会来跟自己秋后算算总账。
寻摸到这里,他的肠子都懊悔青了。
早知道就不该胆小,早该听自家老爷子去世时那句嘱咐,早就该把人家放出来好言好语地打发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跟自家再不相干不就行了吗?但是这世上却没有这么多的早知道,即便是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想到这里,刘大树连忙躬了身子,小意地问道:“贺同志,现在要我做些什么?”
贺宗伦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答话。
这时候周里已经平静下来侧向众人,用一种很怪异地声音缓声说道:“我想洗个脸!”
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理睬众人朝那个小屋慢慢地走去。
余下的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周里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破旧的小面盆,从缸里舀了几瓢清水,然后把整个头埋进了水里。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憋死自己的时候,他忽地抬起头,拿起一边的一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起了脸。
周里从暗处走了出来,屋外的夕阳温和地照在他的脸上。
此时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束在背后,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颧骨高高的,脸颊也有些病态的苍白,那双眼睛却是极为幽深有神。
算起来他大概有十七八岁左右,除了身子有些过于单薄之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周里淡淡地朝众人瞥了一眼,别人还罢了,刘大树却觉得好像有一桶冰雪从头上淋了下来,激得他在这个大夏天里猛地打了个寒颤。
周里却并没有说话,只是佝偻着身子坐在那张木架子床上,一瞬间连神情也变得有些木然了。
贺宗伦暗想这件事情要么不管,要么就干脆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