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站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像迷路的孩子。

秦尔不知如何开口，巨大变故下所有安慰的语句都显得不合时宜，“你要回家吗？”

秦尔试探地问了句，陈意如梦初醒，自言自语道，“对，我要回家……”

然后陈意向客厅走去，迈开腿的瞬间他双脚发软，一只手下意识地撑上阳台的门框，踉跄着差点摔倒。

门框尖锐的边缘深深嵌入陈意的掌心，陈意紧紧地捏住，秦尔上前扶了一把陈意，却被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站直身，走了几步，在沙发前撑着把手缓缓坐下，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陈意不能回家，母亲的话仿佛一封诀别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家，从今以后你就过你自己的日子。”

不要起谋划营救的心思，不要动余地回旋的念头，就当陈意的陈与杭州陈家无半点关系，就当没有这个家。

秦尔走到陈意面前蹲下，仰头看着陈意，陈意陷入一种很深很深的疲倦，他终于回望秦尔的眼神，秦尔站起身，轻轻的环住陈意，陈意的脑袋埋在秦尔的腰际，四周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传出低声的啜泣。

“尔尔，我没有家了。”

这一年，陈意二十四岁。

家里是悄无声息的死寂，陈意像是失去力气般坐在沙发上，困极了就头靠着椅背，闭上眼却无法睡着。

陈意的手机一片安静，他没有回复任何消息，眼睁睁的看着手机低电量到自动关机，松了口气般的闭上眼，和世界联系的那根线像藕丝般断裂，漂浮在空中。

秦尔把饭菜端到陈意面前，陈意视若无物，他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变成了一潭死水，空洞洞的望着一切。

秦尔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陈意，你要把自己饿死吗？！”

秦尔劝得口干舌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陈意依旧不说话也不张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生出新长的胡茬。

秦尔放下手，低垂着头，泪一滴滴的砸在沙发垫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小声地祈求着，“我知道你难受，你吃口饭好吗？算我求你了，你都两天没吃饭了……”

秦尔把手里的碗筷放在桌上，两只手将陈意的肩头掰着正对自己，秦尔像背水一战般直直地盯着陈意，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沾湿的睫毛凝成一簇簇的，他好像看到眼前的陈意在一点点的消失，那双浓密的剑眉和略微上翘的眼睛不再骄傲，渐渐模糊的五官死气沉沉。

陈意不愿再面对秦尔的眼神，企图侧过脸去，秦尔的手贴上陈意的脸颊，逼迫陈意直视自己。

秦尔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竟然这样多，哭到最后几乎是咬着唇，喘不上气。

他终于捕捉到陈意表情的松动，秦尔立马端起碗，用勺子挖了一口饭递到陈意嘴边，等了几秒，陈意张开了嘴。

秦尔就这样一勺又一勺的喂着，陈意咀嚼得很慢，机械般的重复着动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吃饭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陈意素来最爱干净，读书时鞋子便一尘不染，那样喜爱运动的人，连染上汗水都是干净清爽的。

秦尔看着陈意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拉扯着他进了卫生间，秦尔卷起袖子，拧开花洒。

在那衬衫要脱下的瞬间，陈意忽地抓住了秦尔的手，失神的抵抗像机器出厂设置的下意识反应。

白色布料被浸湿后，透出皮肤上略带深色的伤痕，秦尔眼睛睁大，他难以置信的盯住那被水染湿的越来越大片的斑驳，秦尔一把扯下了衬衫，抬头盯着陈意，却发不出声音，用气声嘶哑的问着，“…谁打的…谁打的…”

陈意的身体袒露在空气中，薄薄的胸肌流淌着水痕，湿漉漉的发梢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角滴落。

他一言不发。

秦尔的额头抵在陈意的肩上，已经染上了哭腔。

过了一会儿，他却吸了吸鼻子，没事人一样，拿起浴球，将那裸露的肌肤从麦色渲染成一片泡沫。

秦尔将浴袍给陈意松垮的套上，他仰着头挥舞着吹风机，秦尔的手陷入发丝间，触到温热的头皮，像抚摸到小动物的肚子，热风熏得秦尔的眼睛微微湿润。

秦尔不敢用电动剃须刀，他纤长的手指拿着刀柄，刀夹里嵌着薄薄的刀片。

阳光透过窗户大片的洒进来，陈意背对着光嘴边都是泡沫，秦尔凑近得连鼻尖都沾上零星白点，他小心翼翼的刮着，像修复一件无价之宝。

陈意换上睡衣真的像小孩一般被秦尔哄上了床，秦尔靠在床头，将手掌轻轻的覆上陈意的眉眼，变魔术般，累极了的陈意真的睡着了，呼吸沉沉地，睡梦中的一颗心仿似也被焦灼着，胸膛不规律的起伏。

日子就这样过着，陈意依旧在家里闭门不出，秦尔每天准备好一日三餐后出门上班。

回家时看到餐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会耐心的敲着卧室的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陈意。

有次秦尔在公司调了一天混音，头晕目眩得实在是累得站不动，蹲在门外端着一碟切成小块的苹果，陈意打开门时，秦尔怀里的苹果在空气中枯成了橘褐色，他靠着门框抬头看着陈意，然后扶着地板起身，一只手拉着陈意走到餐桌前坐下，又赶紧去削了一盘新鲜的水果。

十月底的北京已是深秋时节，空气是脆生生的冰凉。

秦尔下班回家，他拿着突然失效的楼层门禁卡询问保安，对方的目光不加掩饰，像是拧开瓶盖发现是谢谢惠顾般的通知秦尔，他已经没有业主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