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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若你今日得闲,不如还是去看看你姐姐……”
卫钦的神情有些晦涩。
“……她近日心绪不佳,已多日不曾出过宜春宫了。”
——这或许就是卫钦对方氏唯一的心结。
方献亭的姐姐方冉君乃是晋国公独女,比方献亭年长两岁,五年前嫁入东宫为太子妃,正合天家与方氏之愿;皇后娘娘为促成这桩婚事十分卖力,也一直将方冉君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只是多年来她始终未能怀上身孕,与太子殿下亦是貌合神离。
宫中常有非议,说这位太子妃乃是介怀殿下跟一介掖庭奴婢生的庶长子——那大约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某日宫中大宴太子罕见醉酒,意外同个身旁伺候的奴婢春宵一度,哪料对方祖坟冒了青烟、竟是一举怀上了身孕,十月之后更平安产下一个小皇孙。
太子十分为难,毕竟与那董姓奴婢无一丝情谊、一夜荒唐也实属意外,可孩子毕竟是实打实的天家血脉,陛下与皇后都不允其流落在外,遂将幼子养在东宫,而将董氏随意打发去了东都城郊的白鹭台行宫。
这等丑事本就易引人口舌,何况那太子妃的肚子又那般不争气、与殿下成婚五载都没个动静,皇后要她亲自抚养那庶出的小皇孙卫熹她也不愿,终日同天家别着一口气。
方献亭也深知姐姐与殿下之间微妙的关系,此时神情一凝更显出几分冷清——他眼尾的痣实在生得极好,和煦时是枝上阳春,淡漠时却是霜上落雪,此刻谁都知道方世子已有些不快,多的话便不能讲了。
“臣近来军务繁忙,申时便要离宫。”
他答。
卫钦听出他不愿,自然也不便再勉强,沉默之后又是一声长叹,摆摆手道:“也罢,那便冬狩之时再见吧……到时你姐姐也终归要去的。”
申时方献亭自建福门离宫时,宋疏妍还一动不动地跪在葳蕤堂上。
打从辰时被万氏当众训斥算起她已在堂上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其间家中仆役来来往往,人人都瞧见她这个自钱塘来的“嫡出”
小姐因不守规矩而被主母罚了跪,审视奚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道道都像锋利的冷箭。
崔妈妈和坠儿在她身边陪着,个个都比她先掉眼泪,崔妈妈甚至是一边抹泪一边怨骂,说万氏是个黑心肝的、竟敢如此苛待先夫人留下的嫡女,骂着骂着又变了味、渐渐转成凄苦的哀诉,感叹她家小姐身世坎坷亲情单薄,在外祖家要看舅舅舅母的脸色,回了长安又要受那继母姐姐的苛待。
宋疏妍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即便后来瘦弱的身子跪得摇摇欲坠也没掉一滴眼泪,淡漠的眼睛透着凉也透着静,像在想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万氏还偏让人将那张绘屏搬到了葳蕤堂上,离她跪的地方不过几步远,像是在告诉她这东西无论离得多近最终也不是她的,她看得到却摸不到,合该从此看清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酉时前后日头西沉,福安堂那位兴许是估摸着主君要回来了,便打发王妈妈到葳蕤堂上让宋疏妍起来;她已摇摇欲坠,两腿纤细的腿早跪得没了知觉,王妈妈只笑着看她,嘴里说出的话又冷又硬:“主母宅心仁厚、自不舍得伤了四小姐的身子,便请您且回平芜馆去,这几日也莫要四处走动了。”
这是禁足的意思,自不会有人听不出,崔妈妈气得眼睛冒火,恨不得扑上去撕了王妈妈那张可恨的嘴,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俨然是一言不合便要让她家小姐吹亏的模样,最终只好在错身时狠狠送出一声外强中干的“呸”
。
宋澹也的确在酉时三刻回了府,后宅的仆役嘴巴严、自不会冒着开罪主母的风险去主君跟前嚼舌头;万氏虽说有恃无恐,但思来想去还是想求一个稳妥,心说与其让那乔氏生的小丫头片子瞅准机会跟她父亲混告状,还不如自己抢个先机早把话说了,于是便主动打发人将主君请到了屋里,把今日的事缝缝补补说了一遍。
“其实我也晓得,疏妍那孩子本性是好的……”
万氏假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一直盯着宋澹的反应。
“……只是她自幼不曾养在你我身边,钱塘那又是个商门,自给不了她多好的教养……”
宋澹不说话,年轻时英俊的面容现在瞧着依然儒雅随和,只是沉默时会让人感到几分威严,万氏小心翼翼地继续斟酌着说:“我今日罚她的确重了些,可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她尚未及笄便私收外男的东西、还偏偏是那人人盯着的晋国公世子,若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得了?我宋家的嫡女岂能这般受人非议?”
这句“嫡女”
一出宋澹微紧的眉头便缓缓舒开了,万氏心中冷哼,心道他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乔氏,即便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并没有多少怜爱之意,也会顾念着亡妻的情分给她几分嫡女的脸面。
“方世子么,人品贵重,出身又极好,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
万氏心里难受,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可疏浅与他又一向将他放在心上,难道如今妹妹来了反还要教做姐姐的退避三舍不成?”
“说的这是什么话!”
宋澹一听这话脸便沉了,当即申叱,“这是作践自家女儿!”
万氏也不怕,瞧着反而更加委屈,撒泼道:“横竖你是做父亲的,总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因着怜惜那个一年未见的就让自幼长在身边的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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