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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宫正殿,弘昌帝铁青着脸将手中一撂奏折往案上一甩,“哗拉拉”
案几上的一堆文卷掉落在地面上,周全赶紧费力地跪在地上去捡。
弘昌帝冷哼一声,道:“这就是朕的臣子,一个个蝇营狗苟,拿着朝廷的薪俸,只知钻营不知实干。
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折子?让朕重修避暑行宫的,叫朕选秀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琢磨这个?还有这些御史,一个个眼睛只盯着这个教子无方,那个言行不谨,整日吵吵得如同一群麻雀,却什么与国有利的实事也干不了。”
今日朝会前,兵部递来八百里加急战报,袁戎亲率蜀军多点奇袭安南大军驻地,安南军大败,蜀军不但拿下襄阳、夷陵,还继续向东进发攻占了武昌、德安、随州三地。
楚地是弘昌帝的藩地,那里是他的发祥之地,是他的根据之地,在那里他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从人丁不兴一步步变得人稠物穰百业兴盛。
如今,他曾经的藩地已是多半落入了郑辰理的手中,怎不令他既惶惑又愤怒。
与此同时,粤地布土族土司莫真自称南越王的后裔,联合其他三个土司部族一起叛乱造反,杀了广东右布政使王进、按察使刘茂,占领了高府司、肇庆府大部,还有继续向东、向北进攻之势。
朝会上,有人说再派定中大军南下平楚地之乱,就有人说要定中大军护卫京畿要地不可擅动。
有人说再调平北大军镇压反贼郑辰理,就有人说平北大军曾大败于蜀军,且北狄蠢蠢欲动不敢轻忽。
有人说派镇东大军前往收复失地,就有人说镇东大军不擅陆战到了楚地只恐也是枉然。
有人说令江浙大部兵马前往镇压土族叛乱,有人便道这两处倭乱尚未平息,若是兵力不足,岂不正中了倭人的下怀。
有人说反正西羌与大弘朝廷修好,不如派靖西大军发兵楚地,则有人道西边的和硕部、瓦剌部虎视眈眈……众臣争论不休,只是吵嚷得弘昌帝脑瓜子疼痛不已。
散了朝,弘昌帝便令以戚南星为首辅的诸阁臣及新任兵部尚书严予到崇德宫议事。
戚南星低眉沉默不语,几部尚书各执一词,没个定论。
新任兵部尚书严予坚持调派镇东大军南下平乱。
左督御史祁怀忠竟然提出将闽浙赣三地兵马全部调出,北上一举将郑辰理击退于江南之地,以长江天堑阻挡郑辰理北上之势,朝廷只需坐看郑辰理反贼与布土族叛臣相争即可。
礼部尚书李琰跳着脚骂他乃窃国之贼,竟要将江南河山拱手让于反贼郑辰理。
戚南星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乱局,道:“陛下,三殿下执掌兵部,又巡视南军归来不久,目前算是朝中最了解楚地情势之人。
微臣觉得,可请三皇子前来议事。”
提起三儿子,弘昌帝又是一阵揪心。
那日弘昌帝亲自前往三皇子府,郑辰玦正在花园中为他那一园宝贝花草施肥,得知父皇亲至自己府邸,连衣服都没换便穿着沾着泥土的窄袖短衫出来迎驾。
弘昌帝见郑辰琮原本清俊的容貌大毁,也不由潸然泪下,良久才忍住悲声,与三儿子促膝交谈,向他讲了刺杀投毒案主要涉案之人的诸般处置,郑辰璞已然自戕,只是抄斩了他的属官,兵部尚书亓开元、刑部尚书陈平之均诛三族,还有郑辰璞外家汝南侯二房也牵涉其中,因是先梁贵妃的母族,并未连坐,只是斩了二房一个房头的脑袋,其他涉案人等也一一受到重处。
听了弘昌帝的话郑辰玦也是流泪满面,悲凄道:“儿臣只是潜心做事,并未半点害人之心,却落得如此下场。
儿臣面容毁损,已是无法再见人了……儿子今后还是足不出户好好侍弄我这些花草吧。”
弘昌帝好生劝慰了三儿子一番,叫他还是执掌兵部,说等他身体再养好些便再去办差,又给他府里赐了不少珍惜药材,叫郑辰玦好好补养身子以清除余毒。
其实有一个细节弘昌帝并未对郑辰玦讲。
虽然郑辰璞的属官已全被抄斩,只是二皇子府长史官许筑一家六口自郑辰璞进宫被软禁之日起,便如同落入河水中的雨点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府中的一干下人皆不知主子们去向,只说那日早上老爷如常一般出门去二皇子府,太太则带少爷、少夫人及二位小小姐去三清观烧香,还说要在观里住上几天,而许筑住在二皇子府几日不回也属常事,下人们都乐得清闲几天,也并未在意。
海捕文书发了下去,刑部也派人去许筑老家搜捕,回来的人带回来许筑不少惊掉人大牙的往事。
许筑原本姓杨,本是书香门第出身,他的祖父是一名秀才,在乡里也颇有一些田产。
他的父亲少时成名,十五岁便中了秀才,十七岁娶了乡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不过在此之后三次乡试中都名落孙山。
此时杨筑的祖父母相继过世,父亲因不擅经营家道中落,又郁郁不得志变得嗜酒如命,终因一场伤寒卧床不起,最终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人相依为命,那年许筑才九岁。
不过许筑自小天资聪慧,比其祖父、父亲更甚。
年少的他看尽人间冷暖,深知要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唯有科举一途。
只是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只靠仅剩的几亩薄地租给乡里农人耕种,自己则是绣些绣品卖到城里得几个小钱才能勉强糊口,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那年,他背着母亲领着六岁的亲妹妹来到县里,将她以五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人牙子。
待他的母亲得知来到县里寻找时,人牙子已经将女孩儿转手卖了,杨夫人一个弱质妇人也无可奈何,将来自己还得指望儿子,只得大哭一场咬牙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