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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明月高悬,正是千里共婵娟的团圆日。
可承平伯赵府,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府中最幼的承嗣子赵宝铭躺在炕上,热火烧得暖烘烘的,铭哥儿却是面如金纸、满头虚汗,只剩进气,没有出气了。
他这病发得又急又猛,眼看十三那会儿还只是喘吁吁的,屋里几个丫头,便只是多添了些柴——今年是个寒秋,小儿受凉发风寒,也是常见,
可八月十五早晨,便咳血了。
中秋的日子,上哪里去找良医?承平伯腆着老脸往宫里求恩典——可却说太后发了头风,轮值的两个太医,都守在娘娘身边,您老还是请回吧!
无法,只得胡乱寻了个赤脚医生来,死马当活马医。
那山羊胡老头脸上的汗不比铭哥儿少:承平伯在太后跟前是个小虾米,发作他一介草民,那还不是弹指一挥?可眼看着小少爷已是不行了,他便把眼一闭,心一横:“再、再拿参汤来,要猛的——”
“万万不可!”
一道急惶女声传来,端药嬷嬷本就两手颤颤巍巍,这一吓,滚烫的汤药全泼在了一旁的褥子上。
打门口闯进来一个鬓发散乱的少女,一身粗麻布衣服,秋风渐凉,可那姑娘连双体面袜子也未穿,面上蹭着黑灰,和富丽堂皇的伯府形成鲜明的对照。
赤脚医生被吓了一条,以为是哪个还未来得及发卖的疯丫鬟发起臆症了。
承平伯在屋外怒斥:“不是锁在柴房吗,谁准这个孽障出来的!”
外头的丫鬟哭着解释:“大姑娘好几日没进水米了,奴婢只开了半尺宽的门缝送饭进去,谁料她突然发起疯......小少爷是结核病,门口本就不守人的......”
这连乞儿也不如的干瘦女子竟是伯府长女赵宝银!
赤脚医生大惊失色,又听这女娃缓了口气,便急切道:“铭哥儿这根本不是结核......是屋里炕烧得太暖,感染了热症!
秋冬风热之症少见,这庸医一味施热药,只会加剧病情。
他咳血是连日姜汤参汤灌喉咙,烧得破了皮!”
又道:“赶紧开窗通风,开麻杏石甘汤,并三钱清半夏、三钱天南星......要快!”
虽声气虚弱,但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哪像疯了的样子?
赤脚医生吓得战战兢兢、方寸大乱,承平伯带着两个家丁进来,一左一右架住赵宝银,强硬地拖出门去。
少女奋力挣扎,还不忘冲着伯爷大喊:“若还想铭哥儿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混账!
满口胡言!”
承平伯面色愠怒。
宝银犹不死心,大叫:“你们去探探铭哥儿喉咙!
咯咯有异物,那是卡住了痰,呼吸不适。
再憋一会儿,人就真没了!”
端药的嬷嬷是赵宝铭奶娘,听大姑娘这么一说,下意识伸手一摸,惊叫道:“老爷,真是!”
可赵宝铭此时病入膏肓,无论怎样顺气,连咳出痰的力气都没有了。
承平伯脸上风云变幻,片刻,终是一抬手,止住了家丁继续拖行的动作。
双臂的束缚一松,赵宝银瘫软在地。
三日滴水未进,闯入大厅已是耗尽所有气力,此刻连站起身都做不到了。
大喘片刻,断断续续说道:“用,薄荷凉油,抹在铭哥儿人中......再......开窗子。
凉风扑一下,打出喷嚏来,便顺气了......”
说罢两眼一翻,竟直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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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又身处昏暗冰冷的柴房。
赵宝银砸砸嘴,有些苦涩,肠胃处也有些热意,知道是给灌了补身子的药了。
又见门口摆着一个木盘子,装着个干馒头,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