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梁以讷和梁以敏这几日来往拉砖，改建茅房所需的几千块红砖已经备齐，在梁家院中堆成了红色的小山。

接下来就要请泥瓦匠上门进行后续的挖基槽、砌砖墙，但是有一个头疼的问题。

泥瓦匠都是粗汉子，梁家这一家子妇女，其中还有孕妇和寡妇，一来不方便，二来泥瓦匠不肯跟她们打交道。

梁家明明男丁不少，可一家子男丁四分五落的，家务事和农活大多是女人扛着，这个家就是女人撑起的。

梁木匠死后，老大梁以安袭了木匠活计，常年在木匠行做工，三五个月回家一趟，把攒下的工钱送回来。

老二梁以平被征兵丁了，朝廷边境战乱频发，栗山县所在的蒙州恰好邻近边境，朝廷大肆募壮丁编入乡兵部曲。

按照下流村丁壮比例，梁家要出一个兵丁。

原本这份兵役摊到大哥梁以安头上，那会儿大哥已经有了允桐允檀两个儿子，考虑到弟弟们连个后都没有，梁以安便自告奋勇担起梁家的兵役。

后来嘛，被老二梁以平截胡了，他固然是舍不得大哥和三弟四弟身陷险境，但并不全然因为这个。

梁以平是个犟性子，不满家里给他包办的婚事，仿佛要跟家里赌气，他与覃文淑成婚不久，就毅然决然地抛家舍妻，投身行伍。

先是去打西南边的安南，听说打了胜仗，全村高兴了没两天，大军又被调去打西边的诏国，总有打不完的仗，三年又三年，遥遥无归期。

梁以讷和梁以敏白天要去黄家的塾堂，允桐允檀是总角之年的半大孩子，根本没有扛事的能力。

为了操办家中改建茅房的事，梁以讷跟塾堂的覃夫子告了几天假，葛氏得知后，气得要命。

眼下中秋将至，过了中秋就要参加秋闱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忙着温书，反倒把精力耗在一个破茅厕上。

葛氏越想越生气，早上连一口清粥都没沾唇，她哪里有心思咽饭，一想到秋闱将近，她这个当娘的比许多备考的学子还要忐忑不安。

再看看她那俩儿子，梁以敏虽然时常嬉闹，看不出一丝紧迫感，但他好歹每日按时去塾堂温书。

梁以讷干脆连塾堂都不去了。

昨夜一场雷雨，梁家院里不平整的洼地积了一滩水，葛氏坐在水洼边，耷拉着脑袋盯着水中倒影，喃喃道：“我老了，儿子也大了，一个个的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家我还说得上话吗？”

她愁眉不展地抬起头，看见宋葳蕤和梁以讷背上糕点准备去栗山县，怕路上遇雨，特地用桐油布将背篓裹得严严实实。

葛氏重重地吐了一口闷气，提醒道：“记得带上雨笠，头不能淋雨。”

她虽然气恼，但到底还是关心儿子身体的。

梁以讷扭头看了葛氏一眼，眼神复杂，有敬重，有担忧，有愧疚，有畏惧，唯独没有孩子对母亲的亲昵依赖之感。

家中几个雨笠被梁以敏和允桐允檀带走了，只剩下一个翘边的旧斗笠，交织着的竹篾断了两根，好在夹在竹篾中间的箬叶和油纸完好无损，用来应付一两回不成问题。

梁以讷将斗笠扣在宋葳蕤头上，把帽绳拉到她下颚处慢条斯理地系着。

宋葳蕤仰着脸冲他粲然一笑，他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只专注着手上打结的动作，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宋葳蕤直接上手，捏住他的下巴蹙眉打量，啧啧道：“你看你，又摆出这张死鱼脸了。”

梁以讷拉下那只手，指尖摩挲到她掌心的茧，不由地有些心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轻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