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忽然刮起一阵风，地上无草无木，灰土没有牵扯，被吹得漫天飞扬。

魏禾缓缓移开视线，却一句话都没说。

柳青穆说的其实并没有错。

从亲眼看见都察院差役死在面前开始，她便陷入了一个内疚与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无法抽离。

自己的本意只是为了查清案情，还狱中娘亲一个清白，但无数人却不断挡在这条路的前面。

他们或背负着凄惨的身世，或只是无知地听遵从命令，便挣扎地朝自己挥刀，在窥见利益的凤毛麟角时，逐渐杀红了眼。

她逐渐无法权衡，究竟哪一头才是更为重要。

要查案就必须抗衡都察院，可要避免伤亡魏家便会陷入不利，天平的两头都站满了人，魏禾踌躇不定，所以两边都在折损。

都察院的差役死伤无数，柳青穆雇来的镖客也丧命在刀剑之下。

魏禾忽然觉得心累。

从小窥见的苦难数不胜数，见过许多人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在生死线上。

魏禾并不觉得自己是慈悲为怀，可如今要亲眼看着无数人因她的事情白白送死，她实在无法平心静气地接受。

事情的走向不如她所愿，这起关于魏家的阴谋好似将她的生活撬开一角，劫难和痛苦侵袭而来，不容得她喘息，便要逼迫她在理智和情怀间做出抉择。

她好似被冲上海滩的鱼般感到无力，世道却要将她柔软的触角磨平。

魏禾忽然想，是不是等她强大一些，披上

了上位者的身份，就能主宰别人的命途，从而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呢？

她抬头看向柳青穆，却发觉对方的神情异常冷静。

少了不羁和放纵，他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明智之士。

魏禾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然。

——柳青穆好似从来不曾为他人的命运而犹豫过，或者，换句话来说，他不就是那个站在高处的上位者么？

“你呢，”

魏禾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嗓音有些哑，“你不会为了无辜之人而难过么？”

风沙掠过柳青穆的衣袍，柳青穆难得没有理会，淡淡道：“不会。”

魏禾一愣，柳青穆又宽慰她似的笑笑，“以前会，但有一次被自己庇护之人背后捅刀，为了活命，便学聪明了。”

被自己所保护的人伤害过么？魏禾眼眸暗了暗，想要追问，却发觉对方移开眼神，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良久，魏禾如梦初醒般地转了转眼珠，犹豫几下，才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话问了出口，“那，假若有一天我站在了和你对立的立场上，你也会对我的生死置之不顾么？”

柳青穆楞住。

“为何突然问这个？”

魏禾也不想说是自己一连做了好几夜的噩梦，便含糊道：“你只要回答就行，我就随便问问。”

柳青穆面露奇怪，忽然想到什么对策似的，眼眉一弯道：“那我就把你拉到我的阵营上，这样

我俩就是一条船上的。”

魏禾道：“你认真……”

“不会。”

柳青穆忽然打断她。

魏禾：“不会什么。”

柳青穆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和你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他的眼神太过坚定，魏禾不知是不是被风吹乱了思绪，一时间心乱如麻。

柳青穆不再说话，往石门的方向吹了个口哨，黑衣马夫便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见魏禾神色依然凝重，柳青穆便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