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每日睁眼闭眼周遭一片寂静，会发出声音的只有院外高树的树叶淅淅索索，他彻底活成了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的院子连个鬼影也不见。

鹰恰好在早朝前落下，他接下鹰，看了信，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回房拿出了积灰已久的铠甲，缓慢的一步步穿戴整齐。

一入冬崔颂的身体就又急剧的坏下去，遇了冷风就咳起来，深夜梦回，烧的浑身滚烫。

戚澜连着几天做同一个梦。

梦里琴声叮咚，和着漫天翻飞的细雪，纷纷扬扬落了梅树下弹琴的人满身，那人缓缓的转过头，竟是崔颂嘴角带血，惨笑着对她说：“我走了。”

“嘭。”

是戚澜一个翻身摔在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胡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平复着急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只把这当做一个寻常的梦。

她怕旁人看出端倪，白天还是躺在梅树下的摇椅上虚度光阴，只是再做不出那份悠哉悠哉了，看着崔颂咳的肺都要掉出来，忍耐了半天还是说：“歇一天算了，他捅的窟窿太大，我看你把自己拆了也补不起来了。”

齐王东捅一个窟窿西捅一个窟窿，把一批看不惯他的人下了狱，尧都整个官员体系都空了下来，崔颂不说反对也不说赞同，加班加点替他补空缺，把五经馆代职的学生挑能用的补进去，几位阁老都不知所踪，他就自己将六部和政事阁整个挑了起来，忙的坐在车上都在看案务。

就这样还是讨不到好，少不了人明里暗里骂他是齐王走狗。

昨天烧了一宿没睡好，他还坚持着上早朝，一脚踏进新下的雪里，微微打了趔趄。

戚澜就着雪水擦剑，看他熬的脸色煞白，一脸欲言又止。

崔颂：“暨北军情紧急，今□□会就会说个分明，你不要急。”

戚澜：“我不是急这个。”

崔颂想轻轻将衣袖在她手心里抽出来，不料她握的紧，他脸上疲倦之色稍减，低声说：“这病拖了好些年，我习惯了。”

可能是夜熬的多了，他觉得今天头格外沉，颈椎带的半个脑袋针刺一般疼，半边肩膀也痒麻的没力气，从前只是起猛了眼前发黑，最近缓缓站起来也晕的不行，方才起身出门，现在眼前的昏黑还没彻底散去。

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没力气再用力抽回衣袖，就扯了个勉强的微笑出来：“替我去一趟兰若寺吧，上柱香，可不许再对方丈无理了。”

戚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朱红色的官袍在自己手中滑落，心脏没来由漏了一拍，好像崔颂也要和这衣袍一起坠下去一般。

崔颂无名指上扣了枚金色的指环，纤细的一抹金色是手上唯一的亮色，他摩挲着腰上的玉佩，金属和玉器碰撞发出微弱的声响。

“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半是落寞半是自嘲的低头端详着说。

金和玉都是极好的寓意，都说金玉良缘，金玉满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到了他这，却落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他也本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啊。

戚澜一个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差点溃不成军。

崔颂举目深息了一口气，向着门外准备停当的马车走了过去。

目送着崔颂出门，戚澜乌黑的眼睛冷静又坚定，吩咐天青道：“去知会连城一声，之前筹备的事，可以开始了。”

天青闻言一脸凝重，点点头领命而去。

“走吧。”

戚澜领了月白出城向兰若寺去了。

戚澜见过不少檐铃，却从来没听它响过，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它确实不响。

而今天孤身一人站在兰若寺的院中，万籁俱静，只剩满园此起彼伏的铃声排山倒海般袭来，她仰头盯着飘摇的檐铃，出了伸。

“小施主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