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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可以想象,也难怪政委去我的部队打小报告,我一美国人甘愿和苏联士兵一起受罚,两人做着做着还比起赛来,比输了的那个美国人又开始气急败坏,把苏联人推倒在地和他扭打在一起,两人又打又闹全然忘记了后面还有个保守严厉的政委,所以,上尉一脚踢在我身上大骂我不能做苦活儿但可以和苏联人做俯卧撑是不是脑子有病时,我只好悻悻点头,是的,我有病,的确有病。
这病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就埋下了种子,我无视它的生长,却引诱它生长。
它在易北河畔的春风中发芽,被古旧的口琴所发出的悠扬乐曲灌溉,但你若要问我它是什么,我不会回答。
不过,尽管我们俩有违军纪,但正值美苏友谊剧烈升温之时,在娜娜等翻译员的耐心沟通下,双方终于知晓萨连科未归队的原因,也知道我为什么甘愿与他一同受罚,这是值得称道的友谊,是美苏双方互为彼此的表现。
瞧,他们本是陌生人,却有相同的敌人,还一同历经过生死,多看重彼此,所有人都是一样,美苏友谊会长存,这里面不会存在任何矛盾。
所以有谁会为我和他的亲密交往而介意呢?不会有人,我们静待伤愈,参与彼此的训练,一同站岗,一同巡逻,这是两个世界强国、两个战胜国的年轻士兵,他们可以想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们可以一起去城内帮助战败国的老弱妇孺,尽管有些并不领情,他们也可以在河畔再比赛跑步一百次,尽管每回美国人都会输,他们可以整晚在断桥上站岗,在脚手架上爬来爬去,一不小心一个人掉进河里,另外一个人也会和他一起跳进河水里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胜利者,他们是年轻人,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愉快的。
那晚,我和萨连科从河里爬起来,我们望着浑身湿漉漉的彼此,大笑不止。
有什么好笑的呢?无非就是见证了彼此的狼狈模样,可我们是心甘情愿地狼狈的,我冲过去把他按在草地上,放肆地亲吻他,他把手伸进我的衬衫里,抚摸我的脊骨。
奇怪,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爱彼此,喜欢彼此,也从来没有向对方表明自己对另一半的性取向。
但我们之间似乎有着天生的默契,也许是他第一次亲我的嘴而我咬了他的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因为我们年轻,冲动让我们无需过多思考,凭借原始的本能就好了。
比如说,我想亲吻他,他想抚摸我。
这还需要分析什么原因吗?
不,不需要,即使需要我也不要。
不过,我们似乎到此为止了,也是因为年轻,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我有过和女人交往的经验,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萨连科去做那种事,不,这并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心理层面。
而萨连科,更是纯情得像个孩子,红着脸的模样仿佛在和我做孩子做的游戏,叫人根本不敢去想那回事。
并且我怀疑,他根本没有过那种事。
他笑着,金灿灿地笑着,我说我想听曲子,于是他给我吹口琴。
我说这口琴在他手中跟他的乐曲一样美,他说这是他父亲在上战场之前送给他的,他的父亲死在了敖德萨,家中只剩他和姐姐两人时,他就为姐姐吹口琴。
后来他上了战场,家里只剩下姐姐一人。
&ldo;姐姐,就像妈妈,照顾我。
&rdo;他说着,不禁湿了眼眶,我的心颤动,挤出笑容,把他抱在了怀里。
永恒的女性啊,这时,面前浮现祖父阁楼中古朴的、散发着蘑菇味儿的书房,久远的书桌上摊开的一本年代更加久远《浮士德》前,站着那位永恒的女性,她垂首,默不作声,仿佛有种紫丁香的味道。
她曾出现在树上,现在又漂浮在易北河上,她与我如影随行,就像幽灵,有时我能看见她,有时却不能。
我时常回忆起她冷冰冰的胸脯,洁白的乳房,银河般的白纱从她身上流淌,水迹蜿蜒流向我的脚踝。
可我一直存疑,永恒的女性,真的能引领我们飞升吗?
可萨连科这时,嘴里已经在呼唤他那位永恒的女性了,薇拉‐‐如果我没听错,是这两个音节。
薇拉,美丽的薇罗奇卡,在此刻萨连科脑海里长存的女性,今后也会在我脑海里长存。
若有人能领我们飞升,除了另外一个人,就非属于她不可。
若说每个人人生中都有一段无论如何都不能忘怀的时光,对于我们来说便是此刻,但若是这段时光延续过长,反而会失掉了其珍贵的滋味。
当我们修建好那座医院,将托尔高城的管辖权进行交接后,我的部队就要朝德累斯顿以西的区域行进,也可以说,到了我们回家的时间。
算算日子,我们清楚无误地感受到彼此的情谊是在我可怜的艾文死去之后,那么,我们相爱的时间也不过半月而已。
我没有数我们接了多少次吻,拥抱过多少次,但到了离别之际,我想说,这其中是没有遗憾的。
不过,这是对于我而言的,在听说美军部队即将撤离的前两天,萨连科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那夜我们在一起站岗,一向爱笑的萨连科低头不语,沉默地望着易北河。
千言万语萦绕在他心间,可他却说不出来。
风吹不散他的愁绪,我牵着他的手,用手指抠他的手心,想逗逗他,在这个平静的月夜我佯装平静,但萨连科,我亲爱的罗曼,他不装,他从来都不伪装。
他用俄语说话,少有的长篇累牍,我听不懂,我也知道他也并不想让我听懂。
他说着,不时用如炬的目光凝视我,那副悲伤涌动的表情简直摄人心魄,我听不下去了,然后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