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走后，黛玉还是不放心，打算写信回京让杜嬷嬷打听一下这施家，赵随见了，便道：“才刚吃饭你就心不在焉的，放下筷子又做这费神耗力的事，回头又不克化了。

我就不明白了，施远一表人才，做事也极有手段，虽革了功名，配你的丫头绰绰有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黛玉知道在她看来自己的丫头是极好的，但在外人看来，哪怕脱了奴籍，丫头出身毕竟低人一等，能配给良家做正妻便是高攀了，便道：“人品、本事是一回事，我只是想让杜嬷嬷帮着打听一下施家父母的为人，还有后院的风气，之前钱家你不也说钱太太挑剔，做她儿媳必不好过。

别的不说，这施远弟弟妹妹不少，怕是施家姨娘什么的也不会少了去。”

赵随道：“为这个就更没必要了，这世上除了贫寒无力的，有几家是不纳小娶妾的，你要这么挑，怕是你的几个丫头都难嫁。”

黛玉叹道：“我何尝不知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之理，便是早先你说的你姑母早嫁早生多胎，也是常情。

那日之后我读书时便多有留意，历朝历代，尤其是连年战乱之后，当政者便要调低婚龄，三分天下的曹孟德就划定女子十二岁嫁人，宇文北周也是女子十三岁就许成婚，这便是要添补人口、恢复生产、增进赋税之举，几千年来上行下效的多妾之风，怕也有这一方面的考量，而并非全出于男子私心。

只世风是一回事，事涉自己身边的人又是一回事，若是上一辈有宠妾灭妻、扬嫡抑庶之事，这样的人家断断不行。”

赵随想起黛玉开蒙后，五六岁就是请进士授课，果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便道：“你既知世风如此，便不要多想，只要施家家宅安宁能正紧过日子就允了吧，这种小事犯不着写信，回头我问问施远。”

黛玉道：“如此世风终究是为难女子多些，程朱的许多条目便是给世上受伤的女子以名誉的补偿，如此一来宅安家宁国太平，翰林院花许多银子养上许多夫子也是值得的。

我当初还想不通水家大奶奶之举，现想来她大概是习惯了，只要模样稍好些的女子入宅便不由自主绷紧了弦。”

赵随又不愿黛玉纠结，便故意逗她：“你哪是稍好，你是太好，为夫都不敢行差踏错，就怕你休了我。”

黛玉苦笑：“我虽不喜程朱，却也不是妒妇，你若心里有别人，不用你说，我自回林家过活。”

赵随心下了然，黛玉喜洁，若枕边人身心不净，她必毫不犹豫弃之如敝履，抢了她的手中的笔：“你且歇歇，这事杜嬷嬷只怕外道，我让从前的手下去查探一下。”

一去一回，一个多月后收到了回信，和施远说给赵随的差不多，施家上几辈虽是商户，家风却也还好，其两弟均是其同母所生，另两妹却是其母陪房丫头所生，现扶作了二房，对主母甚是恭敬，他父亲早年娶过一妾，因不太安宁，只一年便放了。

施老爷子的古董修裱手艺极有口碑，施家的两个铺子生意都不错。

信的最后说施家院中是条砖铺地而不是寻常人家的板砖，屋内清一色红木家具，想来是个小康之家，家中上下对赵将军甚为感激和尊敬，想来对夫人身边的人会极满意。

赵随念完信，笑道：“果然是要想一日不得安宁便请客，要想一年不得安宁便娶妾，这下夫人放心了。”

前一句说法黛玉知道，却不知居然还有下半句。

虽舍不得却也着手安排人送雪雁回京，只住在林家宅中，由义母杜嬷嬷作主备嫁，又封了几千银子，让比照着中等人家办嫁妆。

赵随想着鹿城暂无大事，施远立有大功，成亲又是大喜事，便放施远一年婚假，施远留了几个得力的手下，亲带雪雁回京。

黛玉挑了些金银首饰提前予雪雁添妆，又点了一个小丫头给她先使着。

东西也就罢了，黛玉带的人本就少，这下就更不够人手了，赵随便不乐意：“杜嬷嬷还能不给她买几个小丫头，京里买人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