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早早落了锁，街上偶尔窜出一两只野猫，和提着梆子的更夫一起，沉默地走过茫茫夜色。

湛洲的宵禁约莫是戌时五刻，最近两月城门关得还要更早一些，城墙上的守卫并不多，只零星几个，都在靠着城垛打瞌睡。

又过了会儿，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城墙角落的雪影中，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一位身形鬼祟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青色的大氅，氅上用金色丝线细细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兜帽边缘缀着一圈雪白的兔毛，将少年的面容遮得不甚清晰，只依稀能看见一小截如白玉般的下巴，无端给人一种极为矜贵之感。

少年身边还跟着一只巨大的狗，肩高堪堪越过少年腰间，说是狗，又与狼极为相似，只是毛发更茂盛些，一双幽幽的蓝眼，乍一看十分瘆人。

少年左右环顾了一圈，远远瞧见守夜的兵仍在小憩，立刻蹲下身，将堵在标记好的角落的大石挪开，露出个窄小的狗洞。

少年毫不犹豫地趴下身，从狗洞中飞速钻过去，那狗便也跟上，只是刚钻了半个狗身便卡在了洞口，气喘吁吁地伸长舌头，那狗哈了几下，见少年并没有慢下步伐，竟然口吐人言，蔫声说道：“少爷，不、不行了……卡、卡住了唔、呜呜——”

江也却先是被它忽然出声吓了一跳，直接捏住狗嘴，见四下无人，才心有余悸放开它，拍拍胸口悄声嗔怪道：“小满，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开口讲话，万一有人看到了你这幅样子，把你抓走怎么办？”

小满哼哼道：“抓走了我也能跑回来，本大爷还怕这群凡人不成。”

江也却抓住狗爪，一边将它往外拽，一边敷衍地应和：“是是是，我们是凡人，您是仙狗，仙狗能不能先钻出来再说？”

“你才不是凡人，你是我的却宝！”

小满哼哧哼哧的，还不忘拍着马屁。

好不容易钻了出来，一人一狗皆累出了一身汗，寒风一吹显得格外冷了，江也却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看了看天色，说：“我们得快点走了，卯时前一定得赶回来。”

“嗷。”

小满乖乖地跟在江也却身后，它看着少年小跑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却宝，你之前，不是不打算走剧情救龙傲天了嘛？”

少年顿了顿，小声说道：“我……有点怕。”

小满不解：“怕什么呀？”

江也却抿了抿唇。

怕什么？

——江也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上一世，他没有父母，不知是被人遗弃还是被人贩子拐走，自他有记忆起便和一对夫妻住在一起，那对夫妻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江也却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一点。

小小的他并不懂得什么亲生不亲生，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挨打，为什么身上老是痛痛的，为什么路边的小狗小猫都有人喂，而他的肚子永远都在咕咕叫呢？

他会因为筷子没有横着摆放而被赶出去睡，那也是个像现在一样的冬夜，可他没有兔毛镶边的大氅，只能在墙角避风的地方缩成一团。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有一只又胖又白的狗狗嗒嗒地跑过来，拽着他的衣角，把他硬拖去了一个地方。

在小小的警察局里，江也却第一次喝到了热乎乎的甜牛奶，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只敢小口小口地舔，他不太懂身边的大人都在激愤地说着什么，只看到了警察局里的姐姐们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悄悄掉眼泪。

后来的事情江也却不太记得了，那对夫妻似乎坐了牢，他也被送去了福利院。

虽然江也却的外貌极为出色，愿意领养他的人络绎不绝，但因为幼年的事，江也却并不喜欢讲话，久而久之，那些围着他的人也走了，怕辛苦办手续领回去的小孩是个自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