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娟发怒，曹桂荣又道：“我可不是光为了咱们家，你自己想想，书玉这些年难道就不想他妈？他要是去省城认了亲，还能愁找不到媳妇？还有他那腿，做个手术需要那么多的钱，咱就算要帮也帮不了多少，梅子他们还上学，你也得为这个家考虑考虑不是。”

“他去省城认了亲，这做手术的钱不就有了，你要是让他自己攒钱，最后腿好了，可他手里啥都没有，谁家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你身为姑姑，也不可能瞒着他，以后要是被他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怨你。”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

宋娟叹了口气，“周雪梅走的时候就没带上他，人家现在都结了婚有了家庭，咱让书玉去认不是害了她吗。”

“这咋就害了她了，书玉不是她生的？娟儿，我跟你说，你要不让书玉去认亲，你也得写封信过去把书玉做手术的钱要回来，反正咱家没钱，这钱还就得周雪梅她自己出，光生不养，她要是连钱也不给，你不说我也得跟书玉说，等他去省城了，我看周雪梅她还怎么在婆家呆。”

曹桂荣心里盘算好了，宋书玉要是去省城认了这门亲，光凭他外祖家的家世，他们家怎么着也能跟着去省城混口饭吃。

要是不去，那也得从他妈周雪梅那抠点钱出来，想从自己手里拿钱，没门。

曹桂荣发了狠，宋娟知道他是来真的，想了一夜，第二天坐车去市里，找到了妇联的赵主任。

这赵主任早年和她大嫂同一批下乡，那个年代，读过书的女知识分子还比较少，难得有两个女高中生被分到一个生产队的，关系自然不错。

后来她大嫂家里运作关系把她大嫂调回城时，还捎上了这个赵主任。

现在宋娟再想，她这个大嫂也实在薄凉，都能写信给家里把朋友带走，亲儿子却能狠心抛弃，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主任一听说她是为了给宋书玉治腿要钱来的，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周雪梅的地址给了她。

赵主任想到宋书玉这个孩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回城前她就劝过周雪梅把孩子带走，可她这个朋友一向自视甚高，怎可能会把她视为污点的孩子带回家。

这些年她一直帮忙关照，可也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这地址你自己收好，为了书玉那孩子好，别让他知道，雪梅那人你也知道，你要点钱可以，人不能找去，要是书玉去了，她怕是会恨死他。”

宋娟连连应声，回家写了封信，寄了出去。

想当初，她学会写字还是周雪梅教的，人在宋家时待她这个小姑子也是很好的，要不然这些年她也不会帮忙瞒着大哥和侄子，可这人，绝情起来也是狠，近二十年竟是连一封信都没来过，也不知她心里还记不记得书玉这个儿子，还是真像赵主任说的，眼不见为净。

宋娟又叹了口气，这些年她对她这个侄子心里也有愧，但愿这回能要到钱帮他一把，把腿治好了，以这孩子的本事，不愁找不到媳妇。

宋娟等了半个月，省城那边终于回了信，厚厚的一封。

宋娟打开信封，吓了一跳，里面竟是十来张青灰色的票子，崭新的，宋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又翻了翻，周雪梅没有回信。

不等曹桂荣回来，宋娟把信封收到包里，坐公交车去钢铁厂，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跟侄子说这笔钱的来历。

……

到了月底，厂里要放两天假，宋书玉一边在办公室里帮林干事整理文件，一边分神想着明天去百货大楼要多买些吃的带回去。

大半个月过去了，鱼香的气应该也消了，但该哄还是得哄，他得对她好，她才不会跑掉。

“小宋，楼下有人找你，说是你姑，好像有急事，你赶快下去看看吧。”

林干事刚从纺织厂回来，热的满头大汗。

宋书玉道了声谢，下楼果然看见他姑宋娟背着个单肩包坐在底下的木凳上。

“姑，你怎么来了？”

“书玉，姑有事找你，”

宋娟拽着他往外走，“咱们到外面说。”

一楼是厂委的办公室，人多耳杂，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宋书玉随着她走到办公楼前的角落处，宋娟从包里掏出信封，塞到他手里。

“这些你拿着，早点把手术做了，听姑的话，去市里做，市里医生肯定比咱县里的好。”

宋书玉打开信封看了眼，沉默一瞬：“姑，这么多的钱，你从哪里借的？”

“你别管姑从哪里借的，你赶快拿好，这腿早治早好。”

宋书玉摇头：“我不能拿这钱，这太多了，我用不到那么多，以前在镇上做小工我还攒了点，再攒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你得拿着，这不是姑给你的。”

宋书玉愣了下，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