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杀死神。

所以季槐梦对再次遇见栒状山山神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他还颇有闲情问道：“你变得更像个人了。”

栒状山山神回答道：“不如你。”

湿|漉|漉的山洞里?有水声，不知道是从哪儿传过来的，栒状山山神的蛇尾在地上拖行，祂微微俯身如野兽一样前?进，季槐梦手握长|刀，审视着后退，两人维持微妙的距离划了半个匀称的圆圈。

空气是沉静的。

行动是缓慢的。

如同?陷在梦境一样，每个行动和细节都被?无限拉伸——延长——延长到无法再扩展，以至于出?现了一片无意义的灰色噪点。

灰色噪点越来越多，就像是无意义而又混沌、苍白的世?界。

在圆圈即将合上的那一瞬。

水滴的声音突然加大。

像是鼓槌重重砸下?，击破了一个模糊混沌的梦境。

季槐梦睁眼，他刚才陷入了梦中梦，趁着那个短暂的恍神之?机，栒状山山神冰凉的蛇尾几乎触碰到他的脚踝。

修长的颈项折转一百八十度，几乎与他相贴。

——【驱逐】。

短短一瞬。

他将自己从山神制造的梦境里?驱逐，他入一片无际的黑暗，黑暗如同?柔软的淤泥，困住他的手脚，淤泥中隐隐露出?栒状山山神的面孔，祂张开双臂，满脸欢喜。

一张雕塑的黑色假面上镶嵌着没有灵魂的眼珠。

男男女女声音重叠。

恍惚叹息，又像是母亲最轻柔的呼唤。

“请与我合为一体。”

——【驱逐】。

季槐梦再次驱逐了自己，他从无名的黑暗世?界中离开，恍惚溺水之?人突然得到了呼吸，他重重吸入一口带着烟气的空气，发现自己坐在车上，他穿着白色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碧绿色的挂坠。

远处悬挂在天空的大陆又往下?沉了几分。

好像要?和他身下?的这片土地合二为一。

他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一些混乱又嘈杂的记忆冲入他的大脑，一些话语几乎冲出?他的喉咙，他想要?呼喊男人的名字，却恍然想起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明亮的像火一样，背后是燃烧的岩浆，他隐隐约约闻到了硫磺

的气味。

他听到眼睛的主人说：“——”

声音被?崩裂的悬崖所掩盖。

他没有听清。

在车里?停留了短短几秒，一股磅礴的力气将他拽出?了身下?的躯壳，他的灵魂被?拽着向上飞行，好像穿过好几层薄膜和障碍，他看?见了五颜六色奇奇怪怪的虚影在他眼前?快速播放。

他看?见一所四层楼高的建筑群里?，周猫挣破了自己的薄而苍白的皮肤，恶魔的黑色絮状物从裂缝里?钻出?，他看?见一个白色空旷的建筑群里?，他和李实繁站在一起，眼前?是一幅画，他又看?见在掩盖在水雾的乡村中，大哲和尤慧并列，微微张口，似乎在说什么。

他们。

好像早就见过。

“嘭。”

一种微小的鼓胀声，他的灵魂被?塞入了名叫季槐梦的肉|体，一种溺水般的堵塞感再次涌入他的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