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屋子里仍旧点着炭，烧得暖融融的，窗户开了半扇，窗下是一张书桌，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那一株梅花树。

书案上铺着宣纸，旁边放着一只小小的泥猫，圆头圆身子，细长的尾巴，四个小爪子，歪着头眯着眼，仿佛在笑，身上还有几道细细的条纹。

穿着霜色袄子的女孩儿跪坐在椅子上，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她的力道不大稳，字写得也不好，但是胜在笔画清楚，横平竖直，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已经算不错了。

这些笔墨纸砚都是谢轻寒特意买来给姬明月的，他担心自己去了翰林院，姬明月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闲着无聊，便索性买些纸笔给她，倒不求她能学什么，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些小玩意，但是姬明月都不大感兴趣，她只喜欢写字。

“小姐，”

三虎子站在窗户前，伸头朝这边张望，道：“你在做什么？”

姬明月举起手中的笔，示意他看，三虎子惊讶道：“小姐会写字啊？真厉害。”

姬明月点点头，继续一笔一划地写，三虎子自从懂事以来，鲜少这么闲过，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在窗户前坐着，仰头看对面厢房的瓦顶，苍穹无际，有飞鸟掠过天边，他心想，京师的天和青州城的天比，也没什么不同嘛。

姬明月写了两页的大字，再看天色已经晚了，便从椅子上下来，抱着她的手炉出了屋子，三虎子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裳，道：“小姐要出门吗？”

姬明月张着大眼睛看他，摇了摇头，然后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拿了桌上的小泥猫揣在袖子里，三虎子便跟着她，道：“那你要去哪里？”

等到了宅子门口时，姬明月就站定，不肯走了，三虎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试探着问道：“咱们要出去吗？”

姬明月摇头，就这么站着，手里握着她的小泥猫儿，天色渐渐有些晚了，不时有邻人路过，他们皆是好奇地打量着这户新来的人家，又看看姬明月和三虎子，三虎子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做出瞪眼睛的模样，试图吓跑他们。

姬明月却是毫无反应，只一心一意地朝巷子口的方向张望，三虎子见她这般模样，立即想到了什么，道：“你在等谢大人吗？”

姬明月点了点头，三虎子便道：“那我们去巷子口等吧？大人一回来就能看见小姐了。”

姬明月很赞同这个提议，抬步就往巷子口走去，出了巷子就是北大街，这边来往的行人很多，高车大马，络绎不绝，三虎子眼中露出几分羡慕，道：“好多车啊。”

姬明月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三虎子微黑的脸上浮现些许的红，道：“等我以后有钱了，也要买一辆这样的车！”

“哦。”

姬明月终于给了回应。

三虎子又睁大眼睛去看那些车马行人，不时嘀嘀咕咕道：“这人穿得绿绿的，活像庄稼地里的蚱蜢，小姐，你见过蚱蜢吗？能一下蹦好高！”

不时又道：“这匹马好瘦，比我们家隔壁的驴还瘦。”

他的话很多，姬明月只任他嘀咕，也不搭话，三虎子现在都习惯了她的沉默，也不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反应，自说自话，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小孩儿的嬉笑声：“好像一个傻子。”

三虎子和姬明月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骑在墙头上，手里拿了个干枣儿吃，居高临下，三虎子立即怒目而视，道：“你骂谁是傻子呢？”

“骂你啊！”

那男孩把枣核儿往下扔，笑嘻嘻道：“乡下来的野小子，没见识，官话也不会说。”

三虎子气得不行，他在青州城的孩子们也算得上一霸了，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指着男孩道：“坐在上面骂算什么本事？有种你下来！”

男孩冲他做鬼脸，故意拖长了声音学他的青州口音，阴阳怪气：“有种你上来~”

三虎子顿时七窍生烟，四下捡石子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弹弓来，对着他弹石子，那男孩胳膊上挨了几下，恼羞成怒地放狠话道：“你给爷爷等着！”

说完就跳下了墙，三虎子大声地叫道：“爷爷等着！

谁不来谁是龟孙儿！”

没多久，那户人家的院门应声而开，两个孩子从里面奔了出来，一个高一个矮，矮的那个正是方才骑在墙头和三虎子骂架的男孩，高的那个看起来很壮，年级也大些，走到近前来比三虎子还要高。

小男孩儿拉着他，指着三虎子道：“哥，就是他骂我！”

三虎子冷笑：“吵不过架还要搬救兵，怂软蛋子一个。”

他说的是青州俚语，那男孩听不懂，但是也能猜出来不是什么好话，气得冲上来就要打三虎子，三虎子眼尖手快，一脚就把他踹了个大马趴，男孩儿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冷不丁吐出个门牙来，哇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