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寒看着那满池的裂冰，谢握瑾指着一个位置，道：“当时我看见蘩蘩跳下去了，赶紧叫了人来，好在水不深，只到大人腰那里，蘩蘩没出什么事。”

谢轻寒沉声道：“现在还不叫出事吗？”

谢握瑾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垂下头呐呐道：“对不起。”

谢轻寒也觉得自己是迁怒了，这事本就与谢握瑾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目睹了这一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不迁怒，他也没有旁人想的那样深明大义。

如果谢握瑾早一点拦下谢双燕，如果他一开始就送蘩蘩回去，如果他今天早一些回来……

谢轻寒有些懊恼，这懊恼不只是对谢握瑾和谢双燕，还有是对自己的。

看着十岁的侄子不知所措的模样，谢轻寒按了按眉心，道：“罢了，不怪你。”

他按捺下了满心的不悦和迁怒，拍了拍谢握瑾的肩，道：“小叔先去找蘩蘩的手炉。”

谢握瑾立即道：“我帮着一起找吧。”

叔侄俩便打着灯笼，沿着池边找起手炉来，找了好一阵子未果，谢轻寒便脱了鞋袜下水，谢握瑾也要下来，被他拦住了，道：“你就旁边给我打灯笼吧，这水太冷了。”

即便谢轻寒是个男人也有些吃不住，冬月的池水冷得如同刀锋，几乎要把他的皮肤割裂，将血液也凝冻成冰，他忍不住想，蘩蘩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这么冷的水，她不害怕么？

越是想，谢轻寒便越是心疼不已，他咬着牙，如同自虐一般俯身去水池里摸索，一身青袍尽湿透了，吸满了池水，十分沉重，好在池子不大，竟真的叫他摸到了姬明月的手炉，提起来时，里头已经灌满了池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

谢握瑾松了一口气，忙道：“小叔，你快上来吧！”

谢轻寒拿着手炉匆匆赶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婢女们见他浑身地往下滴水，俱是惊呼道：“三爷，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身上都湿了？”

谢轻寒顾不得理会，快步进了屋子，暖融融的空气中夹杂着苦涩的药味，老太太看见他进来，也是惊了，道：“

你亲自去下水捞了？”

谢轻寒把擦干净的手炉送到姬明月面前，笑着道：“蘩蘩，你看这是什么？”

姬明月看了一眼，她飞快地伸手把手炉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生怕被人再次夺走一般。

老太太催促谢轻寒道：“你快去把这衣裳都换下，别受寒了，快去快去！”

谢轻寒看着姬明月，她把小脸贴在手炉上，依恋万分，像一只乖顺的小动物，仿佛那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手炉，还是她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

谢轻寒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觉得心疼，又有些微的酸楚。

在老太太的催促之下，谢轻寒去换了干净的衣裳，再过来时，老太太又让他喝大夫开的驱寒汤，谢轻寒问道：“蘩蘩喝了吗？”

老太太发愁道：“她喝不下，一喝就吐，只能喂水。”

谢轻寒知道这是姬明月的老毛病了，但见老祖母满面愁容，神色憔悴，便道：“您去歇息吧，我来照顾蘩蘩。”

老太太道：“那怎么行？你才赶回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哪里受得住？你去睡，还是我来吧。”

谢轻寒执意道：“没事，等蘩蘩睡了，我再睡，您年纪大了，可别累倒了。”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便只好应了，又道：“我就在隔壁睡着，有什么事情，千万来叫我一声。”

她又把大夫之前说过的话仔细叮嘱，谢轻寒点头表示记住了，让人扶着老太太回去歇下，他这才在床边坐下来，看见厚厚的锦被里包裹着小小的人儿，娇小瘦弱，让人想起花芽，仿佛轻轻一掐就要折了。

姬明月抱着手炉，睁着眼睛发呆，她知道谢轻寒在同自己说话，可是那声音就像是被什么隔绝开来，好像有水流灌进了她的耳朵里，发出闷闷的声音，空洞地回荡，让她听不真切，谢轻寒的话最后都变成了无意义的嗡嗡声。

青年的嘴巴一张一合，姬明月怔怔地想，他在说什么？

她听不清啊。

因为听不清，所以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姬明月如此作想，但是她又不想看见谢轻寒眼中的希冀，仿佛是希望她给出什么回应。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她在心里小声地说了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去

看。

过了一会儿，姬明月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那只手很暖，让她想起了爹爹。

她的鼻尖一酸，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沁入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