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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湙座下跨的,是杜将军亲自替爱子杜猗挑的生辰礼,一匹有西凉玉顶龙马血脉的混血黄骠马,马头有撮形如满月的白毛,两肋线条健美,行走稳如王者巡营。
自落到了凌湙手里,有尥蹶子发脾气不肯让他骑的,也有绝食抗议向原主表忠心的,马通人性,尤其身怀名马血脉的,傲气更重,轻易是不肯伺二主的。
杜猗有心想叫凌湙在此马上跌跟头,一直教唆他的爱马反抗,奈何凌湙压根就不是惜马的同道,抽了刀抵在马脖子上,跟杜猗道,要再不吭声叫它听话,就请它去大家的五脏庙里赚节烈名声。
这匹被取名越刎的黄骠马,立定如磐,在凌湙勒了马蝇示意别动后,它连打响鼻都能控制的马头不晃,切切实实展现了名马血脉的压迫性,将身后由幺鸡带领的马队里的马匹们,给比的灰头土脸,如劣马充数。
可实际上,能进入马队里的马儿们,基本都出自军中卫所,挑的都是马匪队里最健硕健康的,甚至幺鸡和一众什长的马,都出自杜府,抢的是那队府兵们的坐骑。
威赫赫的阵队,列马陈刀,却在凌湙出列后,都成了背景板,一人一马在离城墙百余步的地方,顶着云层里忽闪忽现的烈烈光辉,闯进城门楼上静默呆望的众官兵眼里。
少年人的身量,与匹成年的健马,按理是无法协调的,总会有小孩偷穿大人衣的违背论,然而凌湙硬是用自身强大的气势,让人忽略了他本身年岁上的不足,尤其直面上那双凛冽黑沉的眼神时,更有种被看透了的虚慌感。
陆仓不想相信李田良的话,然而,李田良并没理由骗他。
所以,那骑着高头大马,煊赫而来的,确当该是那个被凌家女眷保护起来的,年止五岁上的幼龄孩童。
王越之从旁问出了他的疑惑,“这……凌太师乃文官之首,他家的孩子,从武了?”
若是从武,长这般身量倒是能圆的过去,可道理却说不通的。
自古文武有壁,文首家的孩子从武,跟背信弃义的叛徒一样,是会被整个文官集体唾弃指摘的,凌家就是没人了,也不可能放唯一的男丁去投武门,就着从前文首的位置,潜心沥马熬过几年,等大赦,自能再以文墨起家,有着前人打下的基础,凌家子起复的越阶跳,会比苦苦追索的寒门子更轻松。
凌家女眷脑子被门夹了?要这样毁断自家独苗的前程?
陆仓埋头算了一下,觉得从时间上不可能,“他才多大?就是从武也不可能这么快出成效,能坐稳马背就算天赋强悍了,可看他这模样……”
明显处于号令者的位置。
那他这是自愿,还是被胁迫着出头的?流放队那边是不是和这些人是一伙的?凌家女眷那边,是不是根本保护不了这个孩子?然后,叫这些人挟子来敲门,以迫他来偿还座师之恩?
半仓的粮食,肯定不是这个孩子要的,他只五岁,可能都不识数,懂半仓是多少,又懂被人裹挟着到这里来是什么含义?这约莫是个被人推出来的名目,打的就是他与凌府的渊源交际。
一瞬间,陆仓自觉想通了里面的关窍,隔着高高的城门楼,对着马上的凌湙叫,“凌少爷,你要是被胁迫的,就说出来,陆某定会为你与后面这些人讨还公道。”
凌湙可不知这是陆仓脑中闪出的结论,先是扭头望了望身后的队阵,再回头与陆仓眼睛对上,鞭子在马耳上来回摩搓,声音提高八个度,隐含戏谑,“哦?我要说是,你要怎么替我讨呢?陆大人,你不如把城门打开,放我进去详细说?”
陆仓被问住了,觑着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队伍,犹豫道,“凌少爷,叫你身后的人出来吧!
推个孩子到前面来算什么事?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不要叫人骗了,我与你府上的渊源若要叫人用得逞了,我们两家都不得好,孩子,仓里粮食都是陛下的,出仓用度都有记录,万一之后查起来,再牵连到你家,就陛下那脾气,孩子啊,你家的长辈们怕是都得再遭一回罪,你万不要上了这些人的当才好,陷家人于灾难当中,更陷自己于不义里,会被人永远指着脊梁骨骂的,前途尽毁啊!”
他这话说的可真谓苦口婆心了,然而,从头他就猜错了凌湙的位置,就注定这话说的过于可笑。
一个受制于人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说不?劝人都显得那么没诚意,直叫凌湙把对他升起的治理才能的好感打了对折。
才能或许是有,但官场上浸淫的虚伪交际一点没拉,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嘴把式,表面文章都做的贼溜。
王越之一看陆仓又犯了老毛病,顿时脸上五颜六色,感觉城上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了他们这一片,眼睛直嗖嗖的写着“放屁”
两个字。
十年钻营,陆仓不可避免的沾到了客套的假仁厚,对自己人还能克制着以真面目相对,可一但出了衙外,那就尽看他表演吧!
深刻演绎了什么叫,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永远是旁人这句话。
当然,这意思是凌湙帮他总结的,因为就陆仓身边的两人,王越之跟李田良的表情来看,他们对于自己主官的“劝降”
之言,有着深深的不同见解,脸上颜色充分解释了囧字的难尽之意。
太难看了!
王越之借着城楼墙体掩饰,直捅陆仓腰侧,“大人,说点有用的,跟个孩子长篇大论,他理解不了,你说点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