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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茹园。
庾湘兰说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到这个园子来了,她身上是一件绣着勾莲如意锭的过膝褙子,繁复织锦上的枝蔓细而长,款式却宽松飘逸,巧妙地掩住了已经日益粗壮的腰身。
两边或有或无另含意味的眼光,庾湘兰面色端庄地走在石径上,姿态依旧曼妙。
坐了这么多年京城名妓的头把交椅,这点小场面还是不虚的。
转过一丛丈高的紫藤架子,就见前面的凉亭上有三三两两的歌姬舞伎。
大家都是同一个行当的,庾湘兰一路走来倒是碰到了几个熟人。
都是在外讨生活的,所以对方尽管讶异还是扬着笑脸打了招呼。
这个行当竞争激烈,尤其喜欢逢高踩低,时时恨人有笑人无。
红的发紫的时候挥金如土,落寞的时候人人都恨不得要抢着上前踩一脚。
平日里和她不太对付的一个妓子是沣庆楼的廖沅沅,描了柳色新的细细黛眉,眉心上点了一颗艳丽的雁尾砂。
廖沅沅一扭头看见了她,故意捂着嘴,以不大不小的声音笑得咯咯的,“我以为从良的姐姐们都不屑到这种场合来,怎么庾姐姐舍不得受人追捧的日子,又巴巴地过来作诗吗?”
庾湘兰从前的名头大,因为那些文士们的偏爱在一众女妓中地位超然。
在这种诗会上从没人敢和她当面呛声,更别提提折辱和难堪。
有道是揭人莫揭短,谁不知道这位昔日白矾楼的头牌因为从良已经过气了。
但人家攀了高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山水相逢的时候。
所以凉亭诡异地静寂了一会。
从未受过这种奚落的庾湘兰难免愠怒,一张粉脸顿时涨的通红。
她无意间摸到腰上的荷包,忽然就有了无尽的勇气。
——那人既然在这个节气里,遣人送了这么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文送来,定是有不为人知的意味。
此时何须与旁人计较,只要好好地把这首诗文公诸于众,自己的名字不啻又要镀上一层金。
从前偶尔也会这样行事,那白矾楼的妈妈最是狗眼看人低,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若不是图那人的一手锦绣文章,能让庾湘兰的名声中听,只怕连门都不会给那人开。
有侍女过来请各位姑娘过去入座。
刚才还在斗嘴翘腿看热闹的女子们一哄而散,庾湘兰被领到一个背风的角落。
四顾一看就见位置安排的格外可心,又清净又瞧得见前头的人来人往。
负责打帘子的侍女恭敬有礼,桌上还有精致的热茶和点心。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用了一块牛乳果仁糕。
那糕糯糯软软的,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
庾湘兰想这必定是那人暗中的安排,那人虽没有什么像样的钱财,但论起体贴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
丝竹声响过两轮,精致的菜肴像流水一般送上来,艳阳下一片歌舞升平。
虽然有朝廷禁令不准公然狎妓,但在从众的心态下渐成虚无,毕竟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