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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从小养在宫里的南宁王世子景北渊与他亲厚,景北渊年纪小,没了父母教导,自小耳濡目染着那穿着黄袍、天下第一不着调的皇伯父,也就沾染了不少不着调的毛病,俩人虽然身份不同,性子更算是南辕北辙,却有一点同病相怜,都是有娘生,没爹养的。
赫连翊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子,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地拍拍他:&ldo;这些话我原不该说,你也不要太伤心,老王爷这一走,对他其实也是个解脱,料理了丧事,便和我回宫,和过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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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七不吱声,只是静静地端详着少年的侧脸。
这时候两人都是无依无靠,小时候一处长大,感情不能说是不亲厚,后来却落得生死不见。
景七惊奇地发现,当年在奈何桥边枯坐等着这个人的时候,那种爱恨交织、拿不起放不下的心思,好像忽悠一下便消散了似的,胸口空空荡荡的。
赫连翊见他睁着一双被烧得水汪汪的大眼镜,迷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指在他额上点了点:&ldo;北渊?&rdo;
景七眨眨眼睛:&ldo;啊……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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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你知道什么?&rdo;赫连翊啼笑皆非,正好平安端着药碗进来,他顺手接过来,叫他侍立在一边,亲自把景七抱起来,要喂他喝。
少年的身体贴过来时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景七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忍不住往后靠了一下,全身都崩了起来,抬起一只手臂挡在身前。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想起来,自己这时候和赫连翊还没有闹翻,正是年少亲厚的时候,这严加戒备的姿势实在过了,只觉得自己脑子烧得晕晕乎乎,里面一坨浆糊一样,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情形乱作一团。
赫连翊却没多想,见他白着一张脸往后缩,以为是他不愿意吃药,便强行拎过他的后颈,笑道:&ldo;躲什么?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rdo;
景七赶紧就坡下驴,忙做出怕苦不愿意吃药的样子,眼珠往黑乎乎的药碗里扫了一眼,又抬头看看赫连翊,继续往后缩。
赫连翊低头尝了一小口他的药,回头对平安说道:&ldo;去给你家主子端些蜜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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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不知为什么,从心眼里怕这个和谁都和风细雨的太子殿下,不敢废话,忙应了一声,把小桌上的蜜饯端过来。
赫连翊哄着景七道:&ldo;我尝过了,不苦的,就几口,喝完就给你蜜饯吃,好不好?&rdo;
景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明白了何为&ldo;心为形役&rdo;,默默地抓住药丸的一个边,就着赫连翊的手喝了下去。
和赫连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多半是赫连翊旁敲侧击地劝,景七心怀鬼胎地应付,药里有些助眠的东西,喝下去片刻,他就觉得眼皮有些沉,赫连翊坐在他床边,轻声道:&ldo;你睡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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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七于是配合地合上眼,耳畔只听见那人一声叹息。
他当然知道赫连翊为什么叹气,皇后早薨,皇上除了治国,对什么都感兴趣,大皇子和二皇子以狗咬狗为毕生乐趣和事业,大臣们内斗起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强干,做事起来一个比一个烂泥糊不上墙,废物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如果赫连翊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温文尔雅窝窝囊囊地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不是。
再没有谁比景七更清楚,这男人胸中是万里河山,是个生下来就注定登临绝顶振作乾坤的。
有时候景七甚至怀疑,那一辈子最大的乐趣是听上书房的扁毛畜生把将相们都骂过一遭的皇上,是踩了多大的一坨狗屎,才立了这样一个太子。
屋里寂静无声,赫连翊身上传来淡淡的熏香气息,景七迷糊了片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睡过去了,到傍晚时候才被平安推醒,发了身汗,烧已经退了,人也清醒了些。
这是老王爷的头七夜,宾客都已经有人打点过了,眼下宾客都走了,孝子要守灵堂,景七草草地梳洗了一番,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平安要伸手来扶,景七摆摆手:&ldo;不用,我没大碍了,带你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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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有一股子阴郁的气息,门口挂着大白灯笼,风吹一吹,便抖上一抖,直通幽冥似的,老管家早早地等在那里,备好了香、纸、大烛等物。
见他过来,便叫人拿了狐裘来,让他晚间披着。
景七投过狐胎,受过扒皮抽筋之苦,一件此物心里便膈应得很,又不好驳了老管家的面子,只微微皱皱眉,仍是老老实实地站住了,叫老管家哆嗦着一双手给他披好。
然后伸出小手偷偷摸摸地在上面抓了几下,心说苦了这位兄弟了,今晚上烧纸多给你一份,叫你好拿去,地府中也打点打点,下辈子别顶着这样的皮囊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