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疑惑的停下脚步左右望了望，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又似乎是不知道是谁在叫他。

穿着白虎锦袍的那个男子转过身来，似乎是知道他们来此处的目的，他并未说话，只是冲着常嬴与秦北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绽开一抹笑意。

他脖颈处有一圈红色，该是自刎留下的伤痕。

常嬴一把抓住要跑上去的秦北，向着他摇了摇头。

“韩升宴，我们在这儿，前来送你最后一程。”

她抓起秦北的手冲着桥的方向挥了挥大声道：“韩升宴，你且去吧。”

你且去吧，愿你来世不再受这样的苦痛。

那人的眉目舒展开来，冲着他们二人浅浅的笑着，颈上伤痕处渗出金属的光泽，青珀流转，竟融成一枚戒指套在中指之上。

眼前的景色迅速模糊，秦北被迫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有人拉上他的手，他睁眼，发现自己身处锦城郊外，怀中抱的正是韩升宴的尸首。

握剑的那只手的中指上平白多了一枚金丝掐青珀戒指。

太极宫的宫人们自打赵良伺兵变那一日便没过过好日子。

每天晚上都会传来秦弘筹说梦话的声音，有时候是凄厉的哭喊；有时候是绝望的求饶；有时候甚至是情人之间的低语，痴痴的声音在寝宫内弥漫，如同鬼泣。

他们私底下都说圣上疯了，可每日宴饮寻欢依旧，宠幸妃嫔也依旧，甚至频率比之前更加高，人数也越来越多。

太子秦琮更是直接放宽了对圣上的约束，对秦弘筹的无理要求百依百顺。

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秦弘筹自己却十分清楚，他体内毒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却没胆量自己了结，白日拿无尽的繁华遮住双眼，晚上便直面回忆中片片的鲜血，恐惧之中言行无端。

可他老是忘不掉秦北执剑的那副样子，便是做梦都要跳到他眼前。

他的儿子身上杀气四溢，无畏人伦名声，只想着一剑杀了他这个做老子的。

这样的狼崽子养不熟也不能留，遂憋着一肚子坏水找他的麻烦。

但秦北极少犯错，又常年窝在千秋殿，明月夫人护的又紧，若不是三年过去西燕举兵来犯，他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可军队里事务都被陈承和勤国公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一时也插不进手去，于是亲自召了陈老丞相来，装的一副慈父模样，借着鼓舞士气，磨练皇子的由头要让秦北去做先锋。

陈老丞相听的心里发慌，直觉得秦弘筹不安好心，但毕竟自己是为人臣的，这样合理的借口不好反驳什么。

可还是不敢应下，复又去了千秋殿跟夫人讨商量。

整个泺梁谁不知道脾性淡薄的明月夫人偏爱五皇子。

五皇子业已十八，年纪轻轻又被封为雍王，长得是丰神俊朗，光风霁月，为人又刚正不阿，富贵不淫，通晓琴棋书画，礼仪骑射，虽在朝中没有职位，可也算是闲散王爷，总归是个好去处，这样一来一度成为锦城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

老话说得好，所谓红花总要绿叶衬，若不是三殿下流连花丛太过荒唐，四殿下皈依佛门出了家，六殿下刚刚长成还年幼，怎么也能将这风光分去那么一二成的。

只是五殿下尚未定亲，据说即使酥香楼里的花魁薛芸了衣服勾引都面不改色，一脸冷漠的像是在看什么猫儿狗儿似的。

得亏陈老丞相的幺孙女陈静柔一直跟在五殿边，据说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才免得落了偏好龙阳的口舌。

唉，他陈兴历经两朝，博古通今也没见过这样七零八落的皇室，荒唐的荒唐，出家的出家，纵使是那些有心机的也格外和睦，不似前朝一般血海淋淋。

明月夫人喜欢睡回笼觉，这件事几乎来千秋殿递过折子，议过事的朝臣都知道，是以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绕了个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