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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性情温和的老好人,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经常把我寄养在邻居家。
那是一对慈祥善良的老夫妻,她们的孙女小悠姐姐和我是一个学校,所以爷爷总是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我,把我先接回他们家吃饭。
记忆里那段经历全是温馨,小屋里总是回荡着小姐俩的欢声笑语,奶奶包的韭菜饺子特别香,爷爷的手又大又暖。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位老邻居,她一下子认出了我,热心地拉着我寒暄。
最后她颤抖地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我可怜的孩子,那时候,你真苦。”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记忆大门的密钥暗语。
轰的一声,我被人推进了一条狭仄幽长、满是飞尘的密道,我迟疑地进去,越走越黑,越走越害怕。
突然我听见深处传来小孩凄厉的哭喊和求救,她颤抖惊恐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我焦急地四下寻找,终于看到了小小的我蜷缩在走廊的一角,被人高马大的小悠姐姐用力地踢打撕咬。
那个我只知道哭、只知道求饶,可我越哭她就越兴奋,打得越起劲。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的童年是这样的,而我自己竟然全然忘记。
后来我搬了家,转了学,可我依然被欺负。
孩子是最敏感聪慧的,他们总能从茫茫人海中追踪到我眼里闪过的卑微和怯懦,他们看透了我对强权的恐惧有多刻骨铭心。
我就像被贴了标签一样始终游走在人群的边缘。
长大以后,成人的世界里少有、直接的碾轧,我们微笑友好,互不干涉。
可我还是在一种惯性下担惊受怕,总是无条件地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害怕看到别人的不满和失望,到后来就变成了大家眼里最不起眼、最不在意的便利贴女孩。
我从来不知道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我以为是天生软弱,是命中注定。
直到这位邻居的出现,才让我想起了我潜意识里一直故意遗忘的那些黑暗岁月。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把所有痛苦和难堪整理打包,丢到记忆最深的黑洞里,然后拍拍手,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和我有着相同经历的还有作家柏邦妮,记得《奇葩说》有一期辩论小朋友被欺负是打回去还是告老师,其中邦妮讲了自己的一段经历,她含着眼泪说到自己也曾经选择性地遗忘了在体育课上被男同学欺负的片段,从此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做任何体育锻炼,都会感到耻辱和羞愧。
我查了很多资料,医学上称对于一些极度痛苦的回忆,如果每次想起都会给精神和带来折磨,大脑和机体就会对此做出干扰,以免再次产生相同的感受,心理学称这种现象叫选择性失忆。
我终于明白长时间以来,我那么卑微地讨好每个人的原因,因为我怕再被欺负,我怕噩梦重演。
童年的记忆虽然被我刻意地忽略,但那个屈辱的阴影一直如影随形,片刻不离。
我相信有不少人也和我一样,我们不知道自己性格里的某些偏执源于哪里,在成人的世界里我们常能看到许多身体完整、性格残缺的人,因为他们把碎片留在了自己的童年。
我们见过一些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暴戾者,因为他们的童年就是在父母无休止的打斗中度过的,所以他们也会认为辱骂和殴打是正常有效的沟通方式。
我们也见过一些离谱的完美主义者,原来他们从小便不在父母身边,自认为只有不断努力不断进步,才能重新得到父母的关注与疼爱。
还有那些不善言辞的沉默者,常常是亲属代养或寄人篱下,他们生怕别人不开心,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意愿和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