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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目光在空中狐疑地交会片刻,似乎都察觉出彼此有些隐瞒。
甘宁卸了弓,打个呼哨:“你们大过年跑这里来做什么?江夏可不是你们江东的地界,不会是来刺探军情的吧?”
凌操冷飕飕地呛回去:“你手里有什么军情可以刺探的吗?”
这话一击便中了软肋,甘宁和着血汗的脸颊也有些挂不住地吃痛,低声用蜀音笑骂了句龟孙。
他生性豁达不爱名利,钱,有过了,名气,也闯出来了,越是得到,越觉厌倦。
数年前庐江死里逃生,才惊觉这一生看似快活潇洒,实则浑浑噩噩,索性定了心性,潜读几年识了些字,便散尽家财出来投奔了刘表,势必要在这苍茫乱世里做出一番事业。
只是刘表着实令人失望。
他这暴脾气也不合刘表的心意。
于是就像对付祢衡一样,刘表索性把甘宁也丢给了黄祖,两个一点就炸的栗子炒成一锅,互相折腾去吧。
因此,他在黄祖手下仅仅领了个闲职。
这样的冬夜里,还要带人来看守这黑黢黢的院子,甘宁受到的待遇可见一斑。
不知此后甘宁跟着孙权平定江夏的时候,黄祖看着昔日被自己亲手埋没折辱的英杰,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李隐舟端详着眼前三十有余的男子,磐石一样的面颊被风霜磨出数道疤痕,鼻上更跨过一条骇人的裂口,使他桀骜的神色更显出一股不要命的疯狂。
在这个人均短寿的年代,而立的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人生可以发光发亮的时光似乎都被蹉跎了去,但甘宁的眼神还是十年前一样狂热,热得发烫,热得骄狂。
他的热情似将寒冷的朝露都驱散了去,背起弓箭大笑道:“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这大过年的四处奔波,看来都挺操劳,走,我请你们喝酒去!”
朝阳初露,白露未晞,这样凛寒的冬风里头,天边的霞光射出万丈金光,将层林尽染上碎金。
李隐舟这才恍然地想到,今天竟然是新年的第一天。
建安五年,这个跌宕而流离的年份,终究是过去了。
建安六年的第一绺晨风就这样拂了上来,吹散了满肩的霜与雪,吹落了满怀的尘和土
。
……
凌操与李隐舟尚有要务在身,但也不曾透露给甘宁,青天白日不好隐蔽行踪,索性被甘宁拉去喝酒。
然而这节骨眼上又哪里来的酒肆?
寻了许久,才敲了户农家的门,死乞白赖地拿腰带换了坛子米酒,蹲在田埂上就当一场酒局了。
凌操瞧着沾着泥的酒坛,忍不住道:“你就穷到了这个地步?”
甘宁仰了脖子咕咚咕咚痛饮一口,畅快淋漓地一抹嘴唇,竟大笑:“再富贵的时候,也没有天地这样大的桌椅!”
以天地为桌椅,也唯有甘宁豁达如此。
凌操从他手里抢过了酒坛,也往嘴里砸了几口,摇头痛快地笑了笑:“的确,多少年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酒坛子很快递给了李隐舟。
两人赤红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甘宁道:“李先生是大夫,不会嫌我们脏吧?”
凌操也道:“或许是喝不了酒,到底还是个不及冠的小儿呢。”
你一搭我一语,竟呛得李隐舟也挂不住面子,明知道是激将法,但在这样的豪情上头,不喝两口似乎对不起今天的广阔天空。
他举起酒坛子,双臂一抻,将满坛烈酒尽数往喉咙里一倒!
“咳……”
果然呛洒了一身。
凌操给他放浪的动作唬了一跳,忙又把酒坛夺了回来,倒转过来,却是不剩几滴残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