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千慎归来之时，天色已昏昏沉沉了。

西月已上天边，院内高大的桂树掩映着银色的光芒，四周静得出奇，没有半点生气，牢牢笼罩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之下。

他步入院中，有那么一瞬间顿了一下，微仰头，看着天空。

月华之下，那张刚俊的脸无波无澜，总深沉蓄锐的眼微有放空，又泛起黑沉沉的浪潮。

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房门前。

门吱地一声，开了。

他沉着眸子，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如何？”

才走出的太医有些不安地看他的面色，斟酌着话语:

“度总管，房里这位公公今日发高热了，不过，这也是正常情况……纵是再强健的人，挨了这样多的刑杖，没了命的也是有的……额，在下是说，这位公公……他发了烧，若是……”

他吞吞吐吐，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嘴缝了，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一时便忐忑地不知如何说下去。

“若是什么？”

度千慎面无表情地冷凝着他，眸子冰冷。

“……若是今明两天熬过去了，后面便也没有大碍了……若是没有熬过去，度总管，请恕在下无能，实在……”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惶惶然说道。

见度千慎面上僵硬，不发一言，他忙道:

“不过，在下已为这位公公喂下了散热之药，还有其余的，已写在了纸上，尚在屋内煎着。

半夜之时，他的情形必然还会恶化……届时，总管还需喂他服用其余药汁……这样的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总管到时候若有命令，差人去太医院唤一声便是了，在下会立刻赶来……”

“……人何时会醒？”

度千慎绷紧了高大的身子，似从天外拉扯回了自己的心神，从嗓中挤出艰涩的一句。

“依在下来看，今夜或许会醒，但醒来……其实也是不中用的，还是得熬过高热才行。”

说完，见度千慎面无表情双眸黝黑，格外不近人情的模样，太医低低唤道:

“总管？”

“总管，若无吩咐，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度千慎毫无反应，太医擦着汗，赶忙走了。

这死寂的天地里，顿时只留下了他一人。

他久久立在屋外，直至双腿微麻，方才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走进几步。

床上躺着的娇小的人，那总纯稚干净的面容已变得格外惨白，额间汗珠滴滴，晶莹剔透，打湿了鬓发。

小巧的鼻子上也渗出了水珠。

一对蝶翼似的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却无力地垂落下来，轻掩着眸子，在眼下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而此刻，那苍白的唇上有着深深咬痕，毫无血色，瞧着格外凄惨。

度千慎慢慢走至床边。

坐下，垂眸，他屏住呼吸，深深看她。

这一刻，那总受到约束的眸子难得自由，深邃无比，似有一轮漩涡，要将人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