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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甲寅,刘启下诏令郡国劝农桑,又禁官吏征发农人开采黄金,珍珠,玉石,隔日设宴,请众臣伴驾说话,两月里阿娇基本都在宫中,与师父淳于意、医正许林一处,研习医药。
三月初春,边关传来捷报,雁门关冯敬、郅都中邑设伏,匈奴兵入彀,大败匈奴,斩杀匈奴兵三千余人,俘获战马一千余匹,皇帝重病在床,听来捷报,连喊了三声好,哈哈大笑,下诏驾崩后赏赐诸侯王、列侯马匹,黄金,宗嗣者每人爵一级,天下每户民钱一百,放出后宫中宫女归家,免徭役,手里握着捷报,闭上了眼睛。
当日,太子刘彻继位,诸侯王入长安悼祭,群臣议定谥号为景,九日后,葬景帝于阳陵,天子服素缟,随葬珠玉珍宝,金银器物,印绶,偶车桐人伪物,日常用器,琴铮乐物,布帛绢丝,丹砂矿石,兵器文书等万物,百官会国丧,军士列阵相送。
六月,尊皇太后窦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母王氏为皇太后,封皇太后同母弟弟田蚡、田胜为武安、周阳侯。
十月,举行皇帝大婚大典,同月,以‘建元’为年号,诏丞相、御史、列侯、二千石以上诸侯、官员,举贤良方正直言敢谏之士,皇帝亲问古今治世之道,对者百余人。
医药、丧葬、祭祀、大婚大典,从年头到年尾,除了长门地粮食收割、小妹妩妩百日宴阿娇出去看过,其余时间大多都待在宫里了。
后宫虚悬,却还有很多太妃在,公主也多,庶务不少,皇后底下配备了诸卿,将行,卫尉,少府少仆一样不差,阿娇本是想着初入中宫,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来自哪里都摸清楚,不管用什么手段,势必要把未央宫掌握在手里。
结果一查才发现都是刘彻的人,宦官,婢女,宗正,少府,尚书令,太官令都被刘彻清理了一遍,整个未央宫至少三分之一是原太子宫属官,其余重要的职权,也全是刘彻信得过的人。
到了亲蚕礼,不需要她下令,世妇夫人们都自己准备好了,便是那些被她开罪过,因为盐矿冶铁家业被挤兑的宗妇们,见了她,也藏下了鄙薄不喜,脸上挂着世故的假笑,满口关切寒暄。
这和她记忆中完全不同了,上辈子她和刘彻完婚更早,到了立后大典这时,好些年过去,依然没有子嗣,坊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宫里宫外,硬钉子没有,软钉子碰不少,她记得亲蚕礼上被皮侯夫人讽刺怠慢,回去还朝刘彻发了好大一通火,这辈子她得罪了祖母,处境比上辈子更糟糕得多,情况却大不一样了,没人敢置喙她一句,反而给她送了不少‘孝敬’。
火红的珊瑚树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玉如意,流金漆具,金箔玉衣,鎏金银盘……每一样都精美华贵,阿娇坐在一大堆‘礼物’后头,发了好一会儿呆,倒不是她没见过这些东西被闪瞎了眼,是想着未央宫既然在刘彻的手掌之下,朝纲之上他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她这个原本打算帮他渡过难关的皇后,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太后和老太后特许她三天请安一次,她就更消闲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咸鱼皇后。
阿娇处理完并州发来的邸报,看了宁舀从雁门关送来的信件,知道匈奴左贤王派使臣入长安,不免要挂心,对方说是来庆贺新帝登基,继续修两国之好,实际估摸是来探探虚实,看汉庭乱不乱,新帝如何,有无可乘之机,有无利益可图。
阿娇跟着心思浮动,要是能查清楚左右贤王和单于的关系就好了,说不定有可利用的地方,但谈何容易,刘彻现在动不了兵,也不是动兵的好时候……
阿娇摇摇头,拿过小火炉和案板,接着炮制茶叶,宁仪进来禀告说,大长公主来了。
“快请!”
阿娇惊喜地迎了出去,把正要行礼的阿母搀了起来,“妩妩没有一起来么?”
刘嫖几乎要翻白眼了,“连阿母都少能来未央宫,别说妩妩了。”
“谁能拦得住阿母。”
阿娇听得笑,连声追问,“妩妩可还好,会喊阿母了吗?阿父阿兄们可还好?”
“好着呢。”
刘嫖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见她容颜明艳,眉眼精致,虽是一身简衣常服,也清滟滟的,好似一株初开的粉芙蓉,在这深宫,却是越养越漂亮,不由叹气,“你舅母做皇后时,这宫里可是天天有人来不停的,这个请安,那个探望,一茬接一茬,你这里这般清净。”
阿娇指了指旁边案桌上搁着的礼物,“今日刚见完呢,阿母喜欢什么自己挑。”
刘嫖听她语气无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知足吧,你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都得过皇帝的眼,那不长眼的是不能来你跟前烦你了。”
连她这个做阿母的,上回来提了几句子嗣的事,这也许久不能入宫见女儿了,宫中常常有赏赐给小郡主,整个汉庭无人能比,却就是不能多到宫里来与阿姊亲近。
她不能来,那些个臣子的夫人姑娘们,就更不用说了。
时间一长,刘嫖也嚼出味来了,这会儿也不说那些惹皇帝厌的话,乐呵呵地在案台上挑拣了两座珊瑚,让人送回堂邑侯府,自己给阿娇塞了一块绢布。
阿娇打开看了,上面写了几个名字,都是汉庭宗室家的,“阿母,这些女孩怎么了?”
刘嫖拉着女儿坐下来,“匈奴使臣来长安,定是要提和亲的事,肯定是你来办,上面这几家求来阿母这里了,娇娇你选的时候,避开这几户,倒是安王家的嫡女就不错,选不出来选她好了。”
阿娇哑然,谁都知道封公主远嫁和亲只是表面荣耀,实则去了匈奴,轻的背井离乡,重的饱受凌虐,再重一点的,性命也不保了,谁家心疼女儿的,可能趁早定了亲,也绝了和亲的可能。
“安王舅家的女儿怎么了,我见过一次,挺有才华的姑娘。”
“爱出风头,得罪了人。”
刘嫖不甚在意地饮了口茶,清澈的泉水中立着碧翠的茶叶,又问,“你这还有吗,这什么庐山云雾。”
阿娇点点头,吩咐宁仪取了一些来给包好了,“炮制了一中新茶,阿母尝尝。”
先前送往蜀中学馆修习的几个学子回长安时带来了茶叶,阿娇换了一中炮制法,清茗泡茶,皇帝征召学子问策时,她用此茶招待学子,广受好评,后头亲蚕礼,她也用清茗招待宗妇,短短几个月,清茗散茶已经成了一中风靡的饮品。
阿娇这么做,一则是她听闻九江接连水涝,尤其寿春、曲阳等地,多为山地丘陵,坡地高山多,仅有的凹地平原又多受淮水、九江水患灾,中粮极为不易,兴修水利是长远工事,一时急不来,加之又是淮南王地界,虽有长吏,朝廷插手也难,刘彻着太仓令前去赈灾,阿娇让宁一几个跑了一趟,确认九江高山确实多茶树,她雇人采摘茶叶,以茶换粮,又开垦山地坡地,中上茶树,相信用不了多久,九江那些山地丘陵,就都能利用起来了。
二则‘彼得茶而怀向顺,我得马而壮君威’,茶和盐铁一样,都能成为通边贸易的利器,汉中茶三百斤,能得塞外马三万匹,这并非怪谈,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所以眼下的茶园,虽然小,才起步,也一应配备了司农,侍中,主簿,监管此事。
刘嫖看女儿泡茶,气质清雅沉静,又想着这茶如今在长安城,价比黄金,心情复杂,想提一提正事,又避讳那个已经继位为帝的侄子,再多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说,“看你在宫里好好的,白净了一圈,阿母也就放心了。”
阿娇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她每日都有练武,但依然白嫩了不少,想着这段时间猪一样的生活,自己也忍不住弯了眼睛,别的不说,自从她重生回来,还真没过过这么清闲的日子。
刘嫖起身要走,阿娇留了一会儿,末了把人送到了宫门口,“阿娇改日再出宫探望阿父,兄长和妩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