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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回信时刘彻正听韩嫣禀告各州郡的情况。
韩嫣巡查只管吃喝玩乐东游西逛,时间长了,太子年幼品性纯良好玩乐的消息就这么传遍了大江南北。
“神奇的品性纯良。”
韩嫣算是涨了见识,“都是些人精罢了,看我不做实事好说话,牛鬼神蛇都露了全貌,每日嘻嘻哈哈吃喝玩乐地奉承着,其实眼底都是不屑和鄙视,他们放心了,清闲了,搜刮起民脂民膏,连掩护都不用打了。”
刘彻翻看完,眉头越蹙越紧,父皇和祖母一应都习黄老之学,讲究清静无为,与民生息,但这些年放任自流的弊端越来越严重,朝中多光吃饭不干事的官员也罢,州郡上竟有数年不在任上的郡守乡官。
囹圄更是荒唐,有一刀切无论有罪无罪通通羁押的昏官,也有盗匪横行庭前长草的懒官,买官卖官,百姓们缴给郡侯封邑的赋税徭役,比上交汉庭的还多,权柄拿捏在地方贵族手里,子民们只知氏族侯王不知中宫天子,四大豪商家大业大,出行的排场比王孙皇族还风光富贵几分。
“梁、陈这些郡侯国,连迎驾的仪仗都没有,敷衍得很。”
韩嫣凤目里都是冷嘲,“上次削减官职,还是削少了,没动到根骨。”
谁强谁站在上方罢了,刘彻合上文简,“没什么好动怒的,你回长安,盯着些朝廷的动向,我四月回。”
四月,那就是来年了,韩嫣迟疑问,“既然医寺那边来了密信,陛下身体不好,这时更应该留在长安尽孝才是。”
刘彻明白韩嫣的意思,但依然摇头,“中宫有父皇和太后,出不了事。”
这一年他在匈奴,十六几人也没闲着,跟在韩嫣后头,顺道布置了一些驿传点,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送到,他在不在长安,都是一样的。
正如父皇信任他,放手让他做事一样,刘彻也信任父皇,另外有些事也必须尽早处理,“会陆续有奏疏送往长安,介时如若各诸侯王、尤其梁王叔有异动,你们不要拦,非但不要拦,适当的时候可在背后烧点火,他不动,我们反而抓不到把柄,只做得隐秘些,尾巴擦干净,不要留有后患。”
韩嫣听懂后心神一震,眼下匈奴部族王争权夺利,会乱上一阵子,确实是剪除诸侯王羽翼,排除异己的好时机,再加上梁王刘武并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上回削减侯国官员任免,心中已然堵了气,闹到太后面前,这次只要加点柴,刘武必然坐不住,只要他坐不住,一切都好说。
韩嫣这便收拾东西启程回长安,临走想起一事,又道,“这一年阿娇陆陆续续派人送了些东西来,都在小十三守着的那张马车里,南边寻到两个擅妇疾的老医师,试过确实有些医术,也一并送去并州了。”
刘彻应了一声,“医师接着再寻,不计酬劳。”
“好。”
这几年他们一直暗中找各地能用的医师,找到先带回来,试过,真有些能耐了,才会往并州送,否则不但会害阿娇白吃药,治得多总治不好,还容易败坏心情,韩嫣知主上重视这件事,也晓得子嗣事关重大,办起来很用心。
待韩嫣走后,刘彻先拿过案几上放着的竹筒,这是早上从并州送来的信件,他想做完正事,再坐下来好好读她的回信。
她肯给回信,刘彻还挺惊讶的。
阿娇的心思很难猜,南并来信说每每送东西去,她都冷言冷语地叮嘱洛九不要再送来了,也会将他送去的礼物扔掉,只每每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偷摸捡回去。
会一个人坐在书房傻乐着拆礼物,睡觉前也会拿出来把玩,有时他忍不住写一些想她了的话,她看了会自己在屋子里翻跟头,完全不似处理政务时沉稳的陶七公主,他听着这些禀告,心里对她的想念有增无减。
可她从不将他给的礼物带出去,衣裳首饰不穿不用,也不给他回信,他说要去看她,她才会让洛九带话,说是忙,不在并州,多般推拒,不让他去南并。
可能是真忙罢,密探来信说她忙得用膳时都能睡着。
信筒开了封,倒出来是他雕装的那只白鹅,绢布上写了两行字,说她不喜欢绿色,尤其不喜头上有绿色冠帽的物件。
字后头跟着些怪模怪样的符号,很充分形象地表达了她的情绪。
刘彻不明所以,但也被逗得弯起了唇角,回信问为什么,也画上她用的符号,将这几日睡前他用红豆编出来的手串一并装进去,让洛三送去并州,她不喜欢绿色便罢了,下次得了羊脂玉,再给她重新做一只纯白的。
这里是洛阳驿馆,马车就停在外面,刘彻先出去看了一眼,见箱子堆满了一整车,心里吃惊,叫了几个护卫来,把箱子搬去书房。
共有十一个,密封得极好,刘彻用刀拆开,里面装着文籍图卷,密密麻麻都是阿娇娟秀规整的小字,讲的全是农耕术,也有针对各种地域不同的耕地情况,提出了适合的改良术。
盐碱地,砂石多保不住水分的,贫瘠的,虫害多的,稻、黍、菽豆、桑林、麦,十多种农植,分门别类写得很清楚。
配合农耕器具,有图,图上标注了尺寸,用途,还有一些叙述,“麦单吃口感不好,所以不被大家喜欢,但只要磨成粉,便可做成一些其它易克化的吃食,菽豆食用不当易引起胀腹,但淮南王点出的豆腐无毒、口感滑嫩,营养丰盛,豆芽亦甜脆可口,皆是上品食斋,菽与旁的农植交叉耕种,能起到聚集地力的作用,收成更好,可推往九州各地,因地制宜……”
后头按编号配有豆腐豆芽、一些农具的制作工艺,使用方法,偶尔文字说不明白的,绢布上还有绘画。
其它箱子里装着的盐、铁、织,每一样都有一整套齐全的图文。
她大概以为他真的在九州各地巡查,想着他路过一些地方,这些涉及百姓方方面面的技艺会用得上,所以便如数记下来,送与他了。
一笔一划都是心意,明知这些无价之宝不单单是送给他一个人的,刘彻心中还是泛起了层层涟漪,想着她伏案疾书的模样,心中的想念更如决堤的浪潮,一阵一阵冲击着,他想现在就见到她,和她一起看这些。
刘彻摸了摸袖间那只飞虎兽,压下胸腔里发了酵的思念和喜欢,耐下心来挨个看这些文籍,纵然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他还是想通读一遍,且要好好经营谋划,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如何用才能让这些技艺真正落实到百姓手里,而不是成为商人权贵敛财的工具,不辜负她的心意和愿景。
刘彻写了封信,另点了几名可用的臣子来。
七月,太子领着随官从郑州开始,豫、徐、青、扬、荆、梁,二次巡查,此番太子一改先前怠惰松散的作风,手段雷霆,短短四个月里,就地处决的豪横污吏多达数百人,奏疏雪花一样传往长安城。
里面巴阳、伊光远、匡英华、戚平、青州李松是梁国重臣,冀豫郁和洽、荆楚孟石与梁王私交甚笃,牵扯出的长安城京官显贵多达五十人,罪证俱全,又有丞相周亚夫、廷尉张释之督办,东市桅杆下的鲜血一月未干,一时间腥风血雨,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