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儿怎么了？一回来就叹气。”

三十出头鹅蛋脸的妇人倒了碗温水递给汉子：“烧砖不顺利么？”

“不是，”

汉子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我遇到当时为我开城门的恩人了……”

“……他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汉子又长长叹了一声，“他说他不是官儿，可是能让这城门关了又开的，肯定也是大人物，要是知道咱们偷偷进出，那指定要发脾气的，说不定，说不定……唉。”

妇人在他身旁坐下安慰道：“恩人是个好心人，他肯定懂你的难处，而且那暗沟也堵不住，咱们不用来运土，别人也会用来运其他东西。”

“咱们一天那么多人通过暗沟来来往往，赵大哥管得也很严，还能看着有没有外人进出……”

“恩人是聪明人，他心里肯定知道土和柴是从哪儿来的，这城里又没有山，但他还是把需要黏土的秘方告诉你，说明他并不觉得你做的是错的。”

“这个冬天本来就难熬，我们多烧一些砖，说不定就能多活几个人，这样也能为顺儿他们多积点阴德……”

汉子垂着头许久没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道：“这段时间家里你多照顾些，我打算明儿就开始着手弄恩人说的那什么水泥，说不定弄出来能帮上恩人。”

与此同时，城外茂密的山林里，有几个人正围着篝火说话。

这些人都是白天专门在城外挖岩土的，本来有三四十人的，但到了晚上那些人运完最后一趟，就在城里歇下了。

“大哥，这几天有人来搭话，说想进城找亲戚……”

有个方块脸的人说道。

那坐在中间的汉子扒拉了一下火堆：“什么亲戚？姓什么？”

那方块脸愣了愣：“姓什么我倒是没问，只听说他家亲戚原来是府城里卖豆腐的，他们原来是阳县人，那边遭了灾……”

“明儿问问他那亲戚叫什么，先让人去城里探探。”

这汉子正是那妇人口中的赵大哥，他中元节夜里出生，正是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时候，所以别人叫他赵十五。

据说那天出生的人不吉利，所以从小他都在别人的排斥中长

大，再加上家里兄弟姐妹也多，父母对他也并不看重，十二岁时候他就出门讨生活了。

做过杂役，赶过大车，还打过铁，认识了一些人，组过行商队，也被人抢过几次。

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打算回家开个镖局，谁知道遇上水灾，这么些年攒下的家当都没了。

水灾过后，兄弟们就四分五散了，本打算重新聚齐人再干点事，结果大家都支支吾吾的，不用多问也知道原因。

后来各地起义，他在山林里流窜，倒是认识了不少去山里避难的，慢慢的又聚集起一批人。

前段时间听说这儿城门未关，一群人就找时间赶过来了，还接下了挖土的活儿。

赵十五双手被火烘得暖洋洋的，他忍不住搓了搓，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有些茫然：

自己当真是别人说的小鬼投胎吗？因为前几世做了坏事要用这辈子来偿还，所以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将他打回原形？

这种茫然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就像打铁一样，多几锤子和少几锤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多挣扎几次肯定也是不同的。

赵十五内心突然冒出前几天听到的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刚感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听见旁边此起彼伏如雷般的鼾声，吵得他脑子里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好一会儿赵十五都没有睡着，恨不得上前把打鼾那俩人踹醒时，旁边有个红脸庞的汉子实在受不了翻身就起来给那两人飞过去一人一脚。

那两人靠在石头上的身子斜了斜，立即吓得手脚并用的跳起来，在看清是自己同伴之后，发火道：“干哈啊，睡得正香呢。”

“再打呼噜我就把你们嘴给缝上！”

那同伴是山贼出身，说话时自带一股狠劲，吓得两人头缩了缩。

这种对话基本每天都要发生。

“我们、我们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