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觉听到黎眠叫出了他的名字，一时之间还有些惊喜，他踟蹰的看着她：“六年没见了，想不到你还能认出来我。”

“有些人，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黎眠的心情平复下来，她虽然有些意外黎觉的到来，但是也并不在意，她重新坐下来勾勒着自己的画稿，心不在焉的说：“你妈当初穷凶恶极的要替你治病，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黎觉低着头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钱勒索黎眠的事情，虽然并不曾参与，但是他也十分羞愧，“我的病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其实原本也没有那么严重的。”

黎眠冷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黎觉揪了揪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姐，爸病了。”

黎眠轻轻的擦了擦画稿上多余的地方，她甚至眼皮也没抬，“是吗？所以，你是来要钱的吗？”

黎觉听了，脸色涨的通红，他有些愤怒，但是还是忍住了，他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看着黎眠，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要钱也没用，是治不好的病，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

黎眠手中的铅笔突然应声而断，她精心画了很久的稿子突然就划伤了一道重重的铅笔印，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黎觉，“你说什么？”

“肺癌，已经晚期了。”

黎觉攥着拳头，似乎是强忍着眼泪：“其实，从家里破产以后，爸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要还债，我还生病，所以爸一直拖着没去看。

几个月之前突然严重了，我妈进监狱以后彻底病倒了，医生说，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了…”

黎眠茫然的看着他的嘴角一闭一合，明明听到了他说的话，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难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姐，爸说他不想治了，他只想看你一眼，他有话想和你说。”

黎觉看着黎眠，声音哽咽，“你去看他一眼吧。”

黎眠看了看他，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原谅他，也不想再看到他。”

“姐姐。”

黎觉有些着急，他紧紧的抓着黎眠放在柜台上的手，“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恨他，恨我妈，恨我们所有人，可是，爸爸其实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现在他快死了，你去看看他吧，让他安心的走吧，我求求你了姐！”

黎眠看着激动的黎觉，她很冷静的掰开黎觉的手，黎觉抓得很紧，她毫不留情的掰开，他的手背都被她的指甲划出了口子，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去的，你走吧。”

黎觉满眼睛是泪，很委屈的看着她，“姐姐，我求求你了。”

“你走。”

黎眠开始推他，她的力气不大，但是很用力的推着他，到了后面，黎眠已经有些声嘶力竭：“滚啊！”

她指着门，眼睛里一丝动容都没有，很坚决的说：“你走，我不会看他，死了也不要告诉我。”

黎觉有些受伤的看着她，他撇了撇嘴，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他看着面前坚决的黎眠，有些不知所措，“好，我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滚！”

黎眠狠狠地把他推了出去，用力的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黎眠捂着嘴有些无力的坐下来，她的脑海里响起黎觉的一句又一句话。

“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一直惦记着你，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现在他快死了…”

黎眠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她似乎有些惊诧自己为什么哭，有些粗鲁的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她狠狠地擦着，可最后还是泪流满面。

黎眠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年少的时候对父亲仅有的一点印象，那个时候妈妈脾气很不好，经常追着爸爸骂，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一样，可是黎春生总是好脾气的笑，偶尔会抱着黎眠，偷偷的对她说：“妈妈欺负爸爸，快救救爸爸。”

这个时候，小黎眠就会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奶声奶气的说，“妈妈别骂，眠眠乖，爸爸也乖，妈妈笑。”

妈妈总是会绷不住，瞪一眼黎春生，然后捏捏黎眠的鼻子：“你真不愧是你爸的女儿。”

黎春生这个时候就会笑的很开怀，他抱起黎眠，一把搂过自己的妻子，“什么我的女儿，难道不是你的？”

那是黎眠印象里，仅存的关于爸爸妈妈的一点印象，她捂着嘴哭的撕心裂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自己哭出声来就会心软，会忘记自己和妈妈这些年受过的苦，轻而易举的原谅黎春生。

可是，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受的，母亲的死也不是他可以拜托的。

黎眠忘不了，忘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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