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妈妈夜不能寐。

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多年前尚是年轻的折老将军纳妾时老夫人沉默似水的脸。

董妈妈是折家的老人了，先是伺候折家老太君，也就是折老将军的母亲。

因着会梳头，做菜好吃，所以被折老太君留了下来，常带在身边。

后来没几年，折老太君就去世了，董妈妈就跟了新嫁来的折老夫人，她是贴身伺候的，最是知道老夫人刚嫁来的时候也曾跟折老将军甜蜜过，恩爱过，亲密无间过，好似天底下没有谁能分开他们两。

当然，这种感觉是折老夫人一个人的想法，折老将军没几个月便纳了个上官赐下来的妾室。

折老夫人从那时候起，便开始日销沉寂了。

她最怕的便是沈二少爷跟折老将军一般。

在董妈妈看来，男人怎么会不纳妾呢？

就算是老将军千挑万选的沈家，不也只是保证嫡子出生的一个规矩吗？等生了儿子，该纳妾的还是纳妾，就比如说沈国公爷，生了三个儿子，保证嫡子能长大后，便一个妾室一个妾室往回纳了。

儿子像爹。

董妈妈一想到这个便更加睡不着了。

折家的两个少爷就像足了折老将军，她亲眼看着折家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像老夫人一般从甜蜜到沉默，最后静水无澜，就是董妈妈那早死的丈夫，在没死的时候，也曾去过勾栏院里，拿着她攒起来的钱送给什么小红袖，红牡丹的。

所以他死了之后，董妈妈一点儿也不伤心，她们这些婆子，都是靠主家吃饭的，她当时还奶了折绛，怎么的都不会饿死，这辈子唯一痛苦的事情，便是才不大的儿子发热死了，她无能为力。

她这样的，其实就不能呆在折绛身边了。

当年很多人都在背后说她，说她是个克星，先是克父，再是克子，将来怕是要克主了。

只老夫人相信她，说她救过折绛的命，坚决要她留在折绛身边。

董妈妈带着虔诚的心，感恩的心一路将折绛的命视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折绛有些心思，别人不知道，董妈妈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的她，接受不了纳妾。

若沈二少爷是个普通的男人，折绛可能就无所谓了，可是沈二少爷太招人喜欢了，她养大的这个孩子啊，可能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心里眼里都装满了沈二少爷的影子。

那这样了，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要将这影子从眼里心里抠出来，那该多难受，多疼啊。

董妈妈的心，就难受的睡不着了。

她一直不愿意想这个问题，一直避着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终究是要来的。

她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晕晕乎乎，一个没注意，就跌了一跤。

这还了得，直接扭了脚，肿的像个萝卜样，她自己看了一眼都嫌弃，可折绛还是捧着她的脚看，给她擦药，一边擦一边商量，“我给你找个小丫头伺候着吧？专门伺候你行不行？你可别乱动了，这要是下回再砸一下，扭个腰，我看你怎么办！”

董妈妈的心就说不出的滚烫，她哎了一声，“哪里就到了那种地步，就是一个没注意而已。”

她才四十多岁，这才哪到哪啊。

要是专门给她拨个小丫头，得惹来多少闲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