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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好他……”
林杭景眼泪哗哗地往下落,就见七姨满脸戚色,那一口气上不来,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却还哀哀地望着自己,她忙含着泪点头,道:“我记住了。”
七姨这才安心,嘴角泛起一抹虚无的微笑来,低不可闻地念了句什么,把头一垂,已然殁去,时年三十八岁。
这一夜的大帅府,电灯彻夜未熄,因政界、金融界等吊丧唁问之人络绎不绝,萧家亲属,下人忙至半夜才有了稍稍休息会儿的空,都退了下去,萧家女眷亦是支持不住,被扶入上房歇息,灵堂内一片静寂无声,只有摆放的烛火发出幽暗的光来,萧北辰却直挺挺地跪在灵堂前,望着灵案前摆放的四道灵牌,目光深邃炯深,嘴唇抿成刀刃般锋利的一条线。
那灵堂周围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垂下的孝帷在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中缓缓地飘动,萧北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垂落的雪白孝帷在他眼前摇动着,林杭景一身素白孝服,她的目光从那四道灵牌上移过,眼泪顺着面颊慢慢地往下落。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萧北辰的身上,萧北辰迎着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一片黑夜一般的静寂黯然,这样的境地,窗外的晓风残月,映衬着这一片凄清,这样的无声凝视,却仿佛是天地间只剩下对方的相依为命。
林杭景一步步地走上前来,一声不吭地缓缓地跪在灵堂前,那灵堂前的素烛火光摇曳,映照在地上,清晰地照出了两个人的影子,萧北辰的眼瞳如墨一般越来越浓重,灵案上四道灵牌便是刺心的痛,身侧孝帷轻晃,放眼望去,满目花圈蓝白,竟是这般冷清萧落,他兀自硬撑着,只咬着牙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倒,不能倒,绝对不能倒下去……
萧北辰握着手枪守在灵案前,满目血丝,默默地弹出弹夹,将沉甸甸的子弹一颗颗地压入弹夹,然后推弹上膛,那“咔嚓”
一声在寂静的灵堂里却是格外的惊心。
仿佛只那一声,便隔开了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都瞬息而变。
林杭景的身体无声地一震,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脸沉浸在那淡淡的阴影里,便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心中惊慌刺痛,忽地伸手过来抓住他握枪的手,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颤着声道:“不要……”
萧北辰转起头,迎着她含泪的目光。
那灵堂死寂,他的声音透着苍茫的悲伤,“你走吧,我再也不拦你了。”
林杭景心中悲恸,眼泪一径落下,嘴唇不住地抖着,“我……我……”
心中万般绞痛,却无法说出那下面的一句话来。
他直挺挺地受着灵堂里的冷风,紧紧攥着冰冷的手枪,眼看着一片素烛摇曳,四道灵牌,身体里便是剜心般的悲恸,那家破人亡的巨大仇恨仿佛冰冷的海水一般一浪头接着一浪头地打来,尖利森han的冷呼啸着,彻底冻结他的身体……
(十)
彤云低锁山河暗,秋风卷尽故园残
一开了春,便是南北联盟军对扶桑人的全面反攻,一面是护国军挥师南下,与南面中央军会合,抗击已经吞没了南面三分之一江山的扶桑军,另一面是颖军的三线布防,在新平岛至鹄家口一带与扶桑军激战,牵制了扶桑军的大部分兵力,北面前线战况尤其激烈。
然不到一个月,颖军第一十九师师长竟是布防不利,临战失惊,让扶桑军突破了第二道防线,直接导致一、三两道防线岌岌可危,颖军总司令萧北辰急赴前线,直接枪决了第一十九师师长并两个团长,重新进行二线布防,勇猛抗敌,没过两个月,又传出第六炮兵团团长、独立营营长均因抗敌不利被萧北辰就地枪决的消息!
就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北新城内更是人心惶惶,粮价、药价全都飞涨,报纸上刊载的几乎都是前线的战事消息,也有外国领事馆直接抗议颖军总司令萧北辰用兵过于暴虐,那誓要与扶桑人同归于尽般的狠劲,简直就是疯了一样的不要命打法,几乎每一场都是硬仗,颖军与扶桑军皆是死伤惨重。
转眼间三月将尽,这一日中午,德馨小学刚敲了下课的钟声,孩子们便如出笼的小鸟一般从教室里跑出来,各自回家去了,杭景才走出学校的大门,就看到迎面停着一辆小汽车,萧书仪穿着件蓝色乔琪莎旗袍,等在那里,一抬眼也瞧见了杭景,便朝着她扬扬手,笑道:“杭景,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杭景微微一怔,道:“你怎么还在?没有跟着大姐、二姐去美国?”
书仪已经笑道:“这几天就准备走了,特意来看看你,瞧这会儿还早,下午没有课吧?我请你去喝咖啡。”
平安路的圣太咖啡馆是一家带着点欧美风格的店面,小圆桌子,亚麻桌布,桌面上的花瓶里插着大束的玫瑰,亮晶晶的玻璃冷柜里放着各色西点,杭景记得还是在她和书仪上圣颐女中的时候,却是常来这里吃栗子粉蛋糕的,这样简单并且颇具民间特色的蛋糕这里居然也有,在当时的两个人看来,这甚至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下午的咖啡馆里也没几个人,地方很大,更是透着几分静寂,书仪一直用小勺子搅着盛在小白瓷杯里的咖啡,就那么搅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看杭景,微微一笑,“杭景,你还记得以前七姨带着咱们几个在大帅府里的紫藤花架子下玩闹,现在想来,倒恍如隔世一般,好像是那样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杭景应了一声,轻声道:“那时候真好。”
她这样说着,便用小叉子叉着碟子里的栗子粉蛋糕,一下一下地,却也不吃,书仪看着杭景,忽地一笑,说道:“杭景,我给你讲讲我和三哥的母亲,好不好?”
杭景略略一怔,看看书仪,目光里透着不解,书仪笑一笑,慢慢地说:“其实我母亲去世时,我才不过六七岁,后来她的许多事情,都是听七姨说的,那时候我父亲在外征战,母亲便在台州乡下的家里操持家务,侍养公婆,又生下三哥和我,后来父亲发迹,成了北方二十四省的总督,却因为三姨太的挑唆怀疑母亲有了外心,与母亲大吵一架,母亲平白无故受此责难,愤怒之下竟说出与父亲‘不到黄泉不相见’的话来,母亲本就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弥留之际,不管父亲在病榻前如何忏悔,她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父亲一眼。”
杭景的目光竟是无声地一颤,书仪看看杭景,又接着说道:“其实与母亲吵过后,没过几日,父亲便知道冤枉了母亲,一怒之下将府里的几个姨太太全都赶走了,只留下七姨,却也得不到母亲的原谅,母亲把三哥留给了父亲,带着我住在台州的老屋里,她病危的时候三哥才十岁,竟一个人从大帅府跑到了台州,跪在母亲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