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余三月

京城冬月，雪落满城。

太医院的角落中，金铃只着一件单薄襦衫，立在han风中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看着从老太医手中接过的药丸，唇齿相颤：“吃了它，往后三个月我当真便会像患了肺痨一般死去？”

老太医迟疑了一下才回：“是，公主当真想好了？”

他视线落在金铃脖颈和手腕上，还未消下的红肿不知何时又多了些淤青。

老太医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但也只能悲悯地叹息一声。

金铃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她后退了两步侧过身：“那些棍棒落下来的疼比死痛苦的多，这药于我是解脱。”

说着，她将药丸一口吞下，利落转身而去。

老太医望着金铃离去的方向，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学院门外。

金铃站在角落中，两颊冻的通红，嘴唇却渐渐泛了白。

她望着门檐上的牌匾，稍显憔悴的脸漾起一抹浅笑。

还有三个月，足够她陪着他。

午时过半，太学院的门终于开了。

年幼的皇弟们还有宗师子弟尽数离去后，金铃才瞧见与友人相携而出的贺庭深。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燃起了一束光，胜过日下的莹莹白雪。

金铃忙裹紧衣领，将身上的伤痕遮住后，迎了上去，笑唤：“先生，我在这儿！”

贺庭深闻声，眉头一蹙。

再看金铃褴褛的衣衫，斥声道：“公主这般穿戴，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金铃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又看了看贺庭深洁白的袄氅，强扯着嘴角：“我不受宠，除了先生，谁当我是公主。”

说罢，突将怀里一直捂着的滚烫红薯献宝似的递到贺庭深面前：“这是上次先生未吃到的烤红薯，就是京城东角那家，先生快尝尝。”

那家店子客如流水，价也高出一大截，金铃替冷宫宫女守了十多日的夜才得以换来买一个红薯的钱。

然而贺庭深只是扫了一眼，她讨好的笑更是刺的他烦躁：“庭深受不起。”

话落，他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金铃忙追上去，一边小跑着一边掀开车帘：“先生，你当真不尝尝？我等了很久才买到的。”

也不管贺庭深接不接，直接将红薯塞进他手里，却将他的衣袖蹭出一片黑灰。

金铃有些懊恼，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让店家包的紧实些。

“公主以后莫要再做此等自降身份的事，回宫吧。”

贺庭深的声音清冷。

金铃神色一变，脑海中不断闪过她被棍棒痛打的画面，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知道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我改日……”

金铃话还未说完，贺庭深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丈外，只留下雪中两道深深的车辙。

她怔怔地看着马车，想像往常那样朝它笑笑。

突然，红薯像腌臜一样被人从车窗中扔了出来，砸落在雪中碎成了一滩泥。

金铃愣了片刻，顺着车辙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