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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假第一天。
年年睁开眼,天地间一片朦朦胧胧的清冷青白,可以清晰地看到房屋和树的轮廓,可这不是天亮了,而是月亮特别好。
年年感受了一下,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他嘟囔了一句:“这也太早了。”
收麦这几天,上工的时间跟平时不一样,不用敲钟,人们早早就到麦地了,待晨曦到来,割麦子的好手们都已经割完一畦地了。
平日里再喜欢耍滑的人,收麦的季节也不敢特别偷懒,怕犯众怒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身为农人,知道基本的农耕常识:成熟的麦子不会等人。
焦麦炸豆三两天,麦子要是不能及时收起来,很快就会炸在地里,那么小的麦粒,炸了后再捡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没有人能承受麦子不能按时收割的后果。
很多难以接受的坏事情,人会因为有其他人和自己一起承受变得心安理得,可挨饿不在这些事情之中。
年年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清早真正的朦胧色降临,虽然瞌睡得睁不开眼,他还是跟构树上的小漂亮打着招呼,麻溜地爬起来穿衣裳:学生们要去拾麦。
他洗完脸,刚搬了个板凳想去够房檐下的馍篮,听到隐隐约约的哨声,“嘟嘟嘟”
一连好几声,这是学生排队集合的信号。
年年拿下馍篮,抓起一个馍用嘴叼着,再把馍篮挂上去,跳下板凳拎起篮子就跑。
集合地点在井台旁边的小树林里,就是熬大屁股草防脑膜炎的地方。
队里的大钟、碓窑都在井台旁边,这里是生产队默认的集会地点。
饲养室离这里太远,年年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人都已经按照个儿头高低排成两队站好准备走了,孟二妮和高红梅两个人是排头。
于贵秀看到年年,随手一指:“你站二妮前头,明儿早点哦,再迟到就得从你拾的麦里扣工分了。”
年年脸有点烧的慌,他没说话,跑到二妮跟前站好。
于贵秀是一二三年级的美术跟音乐老师,她是于老全的兄弟于得全的闺女,天生一张不喜庆的脸,说话也总是硬邦邦的,可其实不厉害,不喜欢嚷人。
她安置完了年年,大声问:“都看看,还有谁没来?”
没人回答。
那就是都来了。
于贵秀吹了声哨子:“走了,排好队,不能乱跑哦。”
年年和高红梅跟着于贵秀走。
路南这边过道有好几个,最终都要走到饲养室大门前那条路上,然后继续向西南,就是五队的田地。
不过五队最宽敞,能走大马车的路在西边,是大街一直往西,和向北通往柴垛的路反向,跟大街形成一个十字路口的那条大路。
大路向南出了村子之后,也有两个隔着一条路相对而居的大坑,现在走着有点危险,于贵秀带着他们走刘老三、祁三嫂和饲养室东边的过道。
年年看见饲养室,突然觉得有点渴,这个念头一出现,感觉越来越强烈,可这么多人排着队,他刚才又迟到了,不可能跟于贵秀要求回家喝水,所以到了地里还没开始拾麦子,年年就已经渴的不行了。
麦子虽然进入成熟期后熟的特别快,但根据墒情和土壤条件不同,还是有先后顺序的,五队每年都是木塔地的麦子最先成熟。
木塔地离麦场不远也不近,年年擓着大篮子,走到的时候已经一头汗,嗓子冒烟了。
拾麦子是一人把一畦,于贵秀指定了靠地边的第一畦从高红梅开始,第二畦是年年的,其他人按排队顺序交替着自然向后顺延。
年年听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畦,马上开始弯着腰拾,他希望干起活后自己能忘了口渴。
木塔地的麦畦是东西方向,畦特别长,一眼望不到头,年年拾了大约五分之一畦,渴的真不行了,站了起来。
他踮着脚找风调和雨顺,知道姐姐们也没有水给自己喝,可他还是想从她们那里得到一点点安慰。
结果,还没找到姐姐,他先看见了跟他隔着三畦的保山挂在腰间的水壶,是电影里解放军用的那种,水壶和带子都是军绿色的。
羡慕瞬间把年年淹没,他更渴了,觉得把保山水壶里的水一口气喝完都不够让他解渴。
他不找风调和雨顺了,忍着嗓子里火燎一般的难受,继续弯着腰快速拾麦穗。
他右边是高红梅,左边是高永春,两个人速度都比他快,其他人也大部分都在他前面,如果掉队成最后,会被老师吆喝着嚷的。
又拾了一会儿,他感觉到高红梅和高永春越来速度越快,只好喊两个人:“您俩慢一点呗,等等我。”
高红梅说:“老热,我想快点拾到头儿去凉荫儿里歇。”
高永春说:“咦,你第一畦,边儿上恁些桐树,你还能沾一点凉荫儿的边儿咧,就这还嫌热?”
高红梅说:“我天生特别怕热,我一热还渴的可快,我这儿就觉得可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