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前，天堑河北岸，上淮城。

城内俱是兵卒，来来往往好不匆忙，披重甲持弯刀的北军鱼贯而入，着藤甲挂长弓的南军向北而去，南部防线的中心城市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换防易主。

“二弟，我们已经到上淮城了，看看，一切可还熟悉?”

南军前将军舒察问向自家兄弟，北军右将军舒言。

舒言环顾四周，一切似乎都与记忆里的没有差别，只是他到底已经离开这里七八年了，就算是一模一样，也难免会觉得有些陌生。

“物是，人却已非，大哥，我只想知道，是父亲的主意吗？”

舒言看了一眼身后四个武艺高强的好手，很冷漠地回道。

几日前，舒言受周安之命领着五万北军右军将士和八万北军中军将士在上庸城外驻营，他的亲大哥舒察突然带来了朝廷的犒赏，舒言虽心有疑虑，但想着大军在侧，倒也没有过于防备，没曾想舒察会在兄弟私宴时给他下药。

一觉醒来，十三万北军竟已在前往南部防线的路上，更要命的是，他的右军虎符和指挥中军将士的令箭全丢了，而如今，他已然被舒察控制住了。

“是我的主意，你要恨就恨我吧！”

舒察沉声回道。

实际上，这道主意是舒庆定下的，议定之时，舒察觉得不太厚道，甚至出言劝阻过，只是最终未果。

而他自己接下这个任务，此刻又说是自己的主意，只不过是不想让舒言恨舒庆罢了，毕竟，兄弟相仇总好过父子生恨，更何况舒言早就对舒庆抱有敌意。

“谈什么恨不恨的，战场相争，哪还有什么父子兄弟，阴谋诡计，大抵也只是必要良策。”

舒言淡淡一笑，又道：“离开了七八年，父亲又为我上了一课，真是难为他了。”

舒言虽是说得风轻云淡，舒察却只觉他句句生寒，只是此刻，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沉默了一会儿，舒察出声道：“二弟，此事确是大哥做得不对，大哥向你赔罪，待到大事定下，要打要罚，任凭处置，你不是想要世子之位吗？到时候，我亦会让予你。”

“大哥说笑了，夫人是主母，你为世子是理所当然，舒言岂敢妄想？”

舒言面带平静的回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世子之位。

骠骑将军舒庆，虽是贫苦农家出身，但却尤为善战善守，他早年随卫高祖征伐割据群豪，常被命以居后方作守，曾以二万之众守城，令敌二十万攻城不得。

故而时人常语，铜墙铁壁，巍峨雄关，不及舒庆作守。

舒庆治军严明，为任清正，深受百姓爱戴，又常简得帝心，故而能久居高位而不落。

更难得可贵的是，他身负赫赫之功，居一品高位，身边却始终只有妻子赵夫人一人，夫妻恩爱，始终如一，如此德行，令人敬仰。

但，很少有人知道，舒言并非是赵夫人所生，而是舒庆在乡下的第一任妻子所生，至于如今的一品诰命赵夫人，其实并非是舒庆的第一任妻子。

舒言也是十七岁才知道这件事的，若非是亲耳听见了舒庆与赵夫人的对话，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悲哀的是，舒庆与赵夫人的谈话，其实是他亲生母亲的死讯，大闹将军府后，他问到了母亲所在的地方，可那是一个遥远而偏僻的乡下，等他到了的时候，只见得了一座简单的坟冢。

他没能见母亲一面，他甚至都不知道，母亲是否见过他。

在记忆里，他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呆在将军府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舒言”

，是赵夫人的亲生子。

见舒言语带嘲讽，舒察的面色也有些难看，迟疑了一下，他正声道：“二弟，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记得，你姓舒！”

“大哥，这我自然记得，不过，你好像忘了，父亲可是教过我们，忠孝礼义，忠应当先！”

舒言回道，他对舒察的恨意并不是很多，他的这个大哥，的确是个老实之人，待他一直也算不错，而且当初若非是舒察帮着求情，他还未必有机会能离开南军去到北军。

“既然忠为先，那你就应该忠于陛下，站在我们这边。”

“你之陛下非是我之陛下。”

“混账话，卫国只有一位陛下！”

舒察严厉呵斥道。

见舒察生气，舒言却依旧面不改色，淡然回道：“是的，只有一位，孰是孰非，心中自辨。”

长吐了一口气，舒察强行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他了解舒言，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决定和舒言讲道理，于是道：“二弟，我们平心静气的想一想，长公主和太子，谁更适合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