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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靠里的床铺紧邻窗棂,早起吹风,有细细的合欢树叶飘进来。
水白床单上落洒了些许细长的陈绿,薛恒娘微微弯腰,手里拿一个毛茸茸毡球,一点点沾走。
“你不用替他整理,”
童蒙之前失语,此时颇想示好补救一下,“远陌并不在意这些。”
恒娘看收拾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回头看着他,和声解释:“大概是做这行的缘故,看不得些许脏污。
再说,宗公子虽不在意,我却知道,这叶子看着细小不打眼,被它汁液染上一星半点,处理起来可是个大麻烦。”
看童蒙不再言语,回过身去,把宗越的衣服一件一件放上来。
浅麻的窄袖长袍,深青的毛织褐衣,淡黄的清凉葛衫,暗紫色箭袖戒装,前三样是太学中日常多见,独最后一样是骑射所用,窄短且前后开衩,一般太学生少着这样的衣物。
武学在太学西边,中间隔着一条御街,抬抬腿就走到的距离。
当年朝中曾有计议,认为太学之士,少有能知骑射者,大违圣人六艺之意。
武学校场就在咫尺之遥,要是太学诸生有空能去练习骑马射箭,既能强身健体,又可收学子之心,以免耽于声色,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惜愿望美好,现实却总令人哀叹。
习武又累又枯燥,岂有花街载酒,当垆买醉来得逍遥快活?
再说自古以来,穷文富武。
习武一途,非得要大鱼大肉打底,又还要上好药材打熬,方能出一身好筋骨。
就太学这公厨的夏时冷淘冬日馒头,显然无法满足要求。
因此就算有些贫困学子感兴趣,也并不能长久坚持下来。
太学与武学之间这条御街,竟成了那隔绝牛郎织女的迢迢星河,一年里也没多少人穿梭往来。
宗越便是这极少数文武之间,来往极勤的人之一。
一旬之中,总有个半日跑马射箭,汗透重衣,也因此成了恒娘的大主顾。
把背子、半臂、辆裆、幞巾等物事一样样摆好后,恒娘的手指在幞巾上多流连了一会,方才慢慢收回。
恒娘抱着收了半框衣物的竹筐,在门口跟余助差点撞个正着。
她忙让到一边,余助眼珠子直直地走进来,竟似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一般。
“良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童蒙放下书卷,诧异询问。
两人都出自益州,有这层同乡之谊,他对余助便有几许难得的亲近。
余助是服膺斋中年最小的,不过十八岁而已,打小就是那种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聪明种子,一目十行,过目成诵。
人也长得唇红齿白,是个标准的傅粉少年郎,就是出身仕宦,少小得志,未免狷狂些。
此时往床上一倒,颇为不耐地答道:“今日这傅博士,号称是从衢州请来的高才,解的那论语正义狗屁不通,亏他也敢号称是乡野遗珠,褐衣大儒,这上头的造诣还不如我与远陌。
我让远陌走,他偏要守着学规,不肯开溜。”
“远陌本月已被学正叫去训过几回,再被抓住溜号,怕是要被关暇数月,不准出入。
你年小不懂事,他自然不跟你胡闹。”
“他是为什么被叫去,你知道吗?”
余助顿时来了兴趣,爬起来眼睛灼灼地盯着他。
“不知。”
童蒙摇头。
“哼,你便是知道,也只会说不知。
谁不知道你童敏求是个孤介人,背后绝不论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