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外耽延时间的李群。

燕芜从那人发出第一声就知道必是自己对面的仁兄无疑——除了这个座位，满座已无其他空位了。

于是她赶紧低了头，拿起手中麈尾遮面，以免被人看见。

而左右二位也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只装作不认识此人。

众人的目光便重回李群身上。

只见这位李公子一路奋力拨开人群，终于走完了从门前到岸边的短短一段路，站定向四周拱手道：“耽误各位了，实在抱歉，今日我请在座各位一人一壶白山茶，算作赔礼！”

席中人哪个不是累世公卿，白山茶虽昂贵，在这些人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众人赠之以眼刀，李公子却回之以微笑，倒让众人深觉无趣，只能又转头面向台上。

李公子赔过礼道过歉，又向台上迟先生一揖到底：“迟先生，在下耽误您讲评，还请恕罪，如今且开讲吧。”

众人心中不满更增几分，这是哪家的子弟？竟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来，又对迟先生如此说话？

坐在案边的迟先生却不恼：“多谢这位小友，让老夫能细细品今日的白山茶。”

那李公子欣喜地点了点头，众人心中各有惊疑：迟先生素无交往，难道这闯入之人，竟与迟先生有旧交吗？还未及思索出个结果，便听得台上一声玉磬，这便是迟先生要开讲了，众人止了声息，聚精会神仔细听着。

迟先生略显老迈的声音冷冷道：“凛川谢氏长子谢瑛，乃是一柄利刃。”

这句话讲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顷刻间便议论纷纷。

或许在场没有一个人比燕芜更清楚谢瑛的履历：他于三年前章冲叛乱之后投于洪亓帐下，初次崭露头角便是在入军后提出引水为势，令章冲在谷阳关损失一万精锐，此后两年多，章冲再未挑起过大战，这自然是谢瑛的功劳。

去岁冬日，洪亓攻掠半个凤栖郡，以栾城为壁垒守了几月，洪亓久攻不下，亦是谢瑛提出先去攻打章冲大本营所在的高涂郡，又挑动章冲麾下北周士卒与黎夷士卒的矛盾，洪亓这才得到机会，得以趁乱拿下栾城，一路追亡逐北，收复凤栖郡。

只是栾城之战，章冲退败前，命令手下士兵屠城烧粮，栾城名门吴氏也因此而满门遭灭，除了一旁支七人，竟无一人幸存。

凤栖吴氏如今最显耀之人，正是当朝太尉吴建，听闻此讯后一度昏厥，认为是洪亓没把握好时机，这才害得吴氏满门皆亡，因而屡屡拦下朝廷嘉奖洪亓边军的诏书，这在闾都高门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位谢瑛谢参军，虽品级不高，但两次出手皆得大胜，已颇能博得天下目光，何况他所做的谋划，虽是为了平乱，可哪次又不曾填入千万人的性命？

谢瑛，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柄收割天下的利刃。

可是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要去探查的对象？燕芜仍无法确定。

众人还未议够，又是一声玉磬响起，台下重归寂静，那老迈的声音又道：“谢氏二位女公子，亦是谢氏一双珠玉。”

不似说过谢瑛之后即刻便有的议论，这句话说完后，座中一时竟寂然无声。

片刻之后，举座哗然：“先生莫不是江郎才尽？怎么说起谢氏女公子来了？”

“若评不出，可以不评，竟将闺中女子拉出来充数，忒也无礼。”

“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子称得上英雄？”

“便是天下没有英雄，也轮不到两个女子！”

“此言差矣，先文庄太后治安天下，难道不也是女子？”

“我知道，我知道，谢氏二位女公子早就凭着仙人之姿芳名远播，美貌加上身世，不知有多少人求娶呢。”

“哎，诸位莫急，迟先生只说那二位女公子是一双珠玉。

珠玉是什么？华贵之物，供人把玩。

这是说，两位女公子，艳绝天下……”

旁边一人冷笑道：“你别将迟先生当成是与你一般的色鬼，你何时见过迟先生品评人之外貌的？仅凭一副皮囊，是不可能得迟先生如此青眼的。”

旁边一人附和道：“正是！”